她想把这一发现分享给谢观,但又觉得说了之后他可能会不开心,于是就没说。
毕竟他这个人喜怒无常的,谁知道哪句话就能把他惹到了,卉满神色凝重,很担心未来孩子也会跟他一个性格,那可真是太灾难了。
她把手搭在他的头上,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一个度量来接受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诸多事实,潜意识里想忽略什么,以为可能会就这样混沌模糊下去,一颗心维持最基本的跳动,一直模糊下去。
她忘了,人可以不说不看不听,但不能不呼吸,铺天盖地的气息无法抗拒,席卷包裹。
那些吸入胀大熟悉的气体,在不远的某天,会压疼她的心和肺。
第21章 洁癖
谢观带卉满再次做孕检, 这次他特意提前下了车,严厉禁止她自己往下跳,给她开门, 把她扶了下来。
老医生在检查过各项指标后,很肯定地说:“已经没有流产风险了。”
卉满很开心,医生表扬她很厉害,但还要继续保持, 按时注射服药。
“预产期已经定下来了。”医生嘱咐即将为人父母的二位,尤其是卉满,“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分娩了,这段时间放松心态,不要太紧张,像以前一样平常心就行。”
卉满点点头,她嘴里的玻璃糖摇的晃来晃去,把许多糖纸攥在手心里。
回去的路上,谢观监督她不要吃太多糖,糖分摄入要适量, 她不听,他从她口袋里掏出许多糖纸, 想给她没收了, 她不高兴,他于是把绿色的给她留下了。
临生产前的这段时间, 卉满心态还算平和,账户又来了一些盈利, 但她看着日期, 表情难掩失落,已经快到福利院拆迁日了, 账表还遥遥无期,她已经彻底不抱念想了。
她心神不宁,这几天没敢看手机,害怕新闻会突然蹦出来郊区的拆迁计划种种。
第二天,餐桌上有一份都市早报,醒目的标题就是郊区突然改变了拆迁计划,福利院的地段被匿名买家拍下,突然不拆了。
卉满喜极而泣,当天早晨多吃了一个荷包蛋。
谢观静静看着她,那感觉像是哀怜,又像是欣慰。
她没了烦恼,当即好动起来,找来个本子写下宝宝出生的计划,忽然间脸色大变。
“怎么了?”谢观见她这样,蹙眉问道。
“我担心孩子以后会不会染上你那些毛病,跟你一样得洁癖症。”
卉满光是想想就抓狂了,无法想象将来亲一下宝宝却被推开满脸厌恶的情形。
“洁癖是后天的,不会遗传。”谢观给她科普。
“哦,我还以为你的父母有严重洁癖呢。”
谢观默了默,没有隐瞒:“确实有。”
他的洁癖并不是天生的,有次跟同龄小孩出去玩,晚到超时了才回家。
“你身上太脏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搞这么脏,知道有多少细菌吗?”
母亲神情肃穆,这样对他说。
她出身医学世家,跟谢观的父亲纯粹是家族联姻,而且是在母亲家族日渐衰落的情况下,有知情者说这桩亲事是父亲与爷爷亲自设计的结果,父亲婚前便喜欢母亲,但母亲对父亲却没有多少感情,她的婚姻纯属是被迫,没有自己的个人意愿在里面,但为了拯救摇摇欲坠的家族,她只能嫁给他。
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终日郁郁寡欢,她抵触丈夫的触摸,不久后患上了严重的洁癖症,每天霸占着浴室,各种洗来洗去,衣服碰到什么一下就会惊觉,继而整件衣服也丢弃。
她极度怨恨丈夫,也自然而然不喜欢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觉得一切都很肮脏。
她是个冷漠且无情的女人,当然他的丈夫骨子里比他更狠更冷,因为几年后她又怀孕了,这成为了他挽留她的手段,虽然只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谢观,你这样不听管教,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那个年纪的他很怕黑,为了给他长记性,寒风刺骨,母亲把他锁在家门外整整一夜。
他怎么哭喊,门始终没有开。
母亲医术严谨精湛,有多少细菌肯定是有熟谙于心的,她的冷酷与绝情也造就了他。
后来,他就有了那种心理——这不能碰,那不能碰,都很脏,就连爱本身都很脏。
十几年前,父母兄长出了空难后,亲人们都跪倒在失事残骸旁痛哭流涕,谢观只是隔着距离看他们,连工作人员都在疑惑:“这孩子怎么不扑上来哭?”
那时候是他洁癖症最严重的时期,也是人生最痛苦的时期,暗无天日,感觉空气中都在释放不安与敌意。
病菌不停散落,毕生他都在试图弥补那扇门,破开那扇门。
弥补那个夜晚,破开那个夜晚。
弥补那份亲情,毁掉那份母爱。
谢观闭上眼睛,有人摆脱了情感波动带来的影响,有人不幸被其控制一生,他以为自己能强大到主宰一切。
卉满忽然靠在他身上,她已经感知到了什么,像一只粘腻蠕动的蜗牛那样,伸出触角吐涎,她用手臂抱住他的头,试图用年轻生命燃化几十年的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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