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出宫的事宜安排得既稳妥又隐秘。
直到当日午时,才陆陆续续有人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猜测大约是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安排,即便有人心中不甚舒服,到底也不敢置喙什么,更不敢到叶芳愉面前说三道四。
小娃娃走的第一天,因着是叶芳愉亲自送去乾清宫的缘故,一时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只晚上入睡的时候,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翊坤宫里的宫人也如同秋后霜打的茄子,个个精神萎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来劲儿一般。
翌日,叶芳愉照常起床梳洗,坐到餐桌前时,下意识等了等。
见她迟迟没有动筷的意思,杜嬷嬷沧桑的面庞上浮现几分了然,于是走过来,低声同叶芳愉说道:“娘娘,皇上的人定会精心伺候好大阿哥的,您不用担心,还是先用膳吧,再晚一些,只怕粥就要凉了。”
叶芳愉闻言便怔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等什么。
她主要是习惯了跟小娃娃一起用膳。
忽然少了个人……
敛下眼眸,叶芳愉把不舍等情绪都收回心里,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用完了一顿早膳。
就这样一日,两日。
小娃娃不在宫中,时间仿佛都走得极慢极慢。
翊坤宫里所有人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着分分秒秒渡日。
很快,叶芳愉这头还没出现什么问题,反倒是乾清宫的小太子受不了了。
某日午后,叶芳愉刚午睡醒,依稀就听得一道响亮凄厉的哭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啪哒啪哒连绵不断的脚步声,直直朝向她的正殿而来。
叶芳愉迅速拧紧了眉头,问面前正在给她系扣子的紫鹃:“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紫鹃一边加快系扣子的动作,一边语速飞快地回答:“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哭声。”
每每小太子来翊坤宫玩耍,叶芳愉多是派紫鹃或杜嬷嬷过去照看,故而她对自家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的哭声最为敏感。
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清晰辨认出来。
最后一枚扣子系好,叶芳愉连花盆底都来不及穿,汲着一双寝殿内专用的平地软靴,步伐急切地走到了正殿门口,恰好与哭得一脸涕泪横流,还不断打嗝的小太子照了个面对面。
“呜呜呜……嗝,呜呜哇哇靖,靖额娘……呜呜呜……”小太子一边哭,一边喊人。
他大约是从乾清宫一路跑过来的,前胸后背的衣裳都被水渍浸润湿透了。
叶芳愉把他抱起来时,只感觉自己像是从水底捞了一个人上来。
不等她伸手去检查小太子后背处的温度,小太子忽的抬起胳膊勾住她的脖颈,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呜呜咽咽抽抽搭搭地继续哭。
叶芳愉:“……”
她不禁有些好奇,便柔声问道:“这是什么了?”
小太子摇了摇头,拒绝答话,同时手上十分用力,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叶芳愉的身体里一般,哭声猛地更加响亮了。
叶芳愉的耳畔传来一阵阵呜呜咽咽的铮鸣之音,听得她刚苏醒过来的大脑也有些晕乎乎的。
于是只能先把人抱回了梢间,刚想俯身把他放到榻上,小团子就跟意识到了一般,不仅手手勾得死紧,就连肉肉的大腿也纠缠了上来,夹在叶芳愉的腰间两侧。
……彷佛就像是一只甩不脱的树袋熊。
叶芳愉脑子里忽然无厘头的浮现了这个比喻。
她轻轻摇头,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联想甩掉,抱着小太子转过身,自己坐了下来。
跟着小太子一路狂奔而来的,除了何柱儿外,还有几个腿脚麻利的宫人;而李嬷嬷则是气喘吁吁地落在了队伍最后面,一直到这边的小太子哭得只剩打嗝声了,她才双腿颤颤地扶着一个小宫女的手进了翊坤宫正殿。
一进来,先理理衣裳,屈膝同叶芳愉行了个礼,“老奴见过靖贵妃。”
叶芳愉怀抱小太子,轻声道:“嬷嬷免礼。”
又吩咐紫鹃去搬个凳子过来给李嬷嬷坐下,李嬷嬷胸中的气还未喘匀呢,两脚颤抖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见状也不推脱,道了声谢后,很是干脆利落地就坐下了。
叶芳愉安静等她平复了一会儿喘气声才开口:“保成这是怎么了?”
小太子待她一向亲近,故而她称呼一声“保成”也没什么问题。
李嬷嬷和底下宫人都习惯了,对此,基本也毫无异议。
唯有崔嬷嬷不太愉快,但平日里也没多少人去顾及她的想法。
这个称呼便一直沿用至今了。
李嬷嬷拍着胸口:“大约,大约是想念大阿哥了吧。”
她把这几日里小太子的行程说了一遍:
卯时起床,用些点心;
辰时往武英殿跑,但是因为武英殿里只有三格格四格格和万黼小阿哥的缘故,小太子玩得也不怎么尽兴,反而还要充作兄长,面面俱到地照顾底下几位弟弟妹妹,故而去了两日后,小太子便不爱往武英殿去了。
或往御花园跑,或往慈宁宫去。
到午时回乾清宫,用过晚膳,睡个午觉,下午起来以后便蔫哒哒的在暖阁里自己玩耍,或看看彩色故事书,或玩玩之前翊坤宫送去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