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场景本来是严肃而郑重的,但叶芳愉看着玉莹那张秋雨海棠般清雅秀丽的小脸,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忍俊不禁,险些笑了出来。
她努力忍着笑意,“你既然连死不怕了,怎么还会害怕被佟贵妃报复呢?”
玉莹闻言抬头朝她看了过来,一双眸子水润润,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一只丢失了回家方向,又被雨水打湿全身的可怜小猫咪一般。
她弱弱地开口:“可这世上,多得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好比危及全家,又好比是让奴婢反过来对付娘娘,亦或者是大阿哥……”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玉莹就害怕极了。
她自小受宠,性子被家人娇惯得有些天真烂漫,却并不愚蠢。
对于后宫的形势也看得比任何人还要清楚——皇后体弱,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佟贵妃虽然出身尊贵,但皇上和两位老祖宗怎么也不会任由佟家再出一位皇后。
而靖贵妃呢,一来受皇上爱重,二来受两位老祖宗的信任,三则膝下有着大阿哥这个皇长子,四则贤良淑德,温婉谦约,生得美丽不说,品性还好,头脑也聪明,还会审时度势……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未来再过十年二十年,只怕也无人能夺其锋芒。
所以不依附靖贵妃,她还能依附于谁?
靠自己吗?
玉莹很知晓自己的能耐有多少,况且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今日所求,不过一份安稳而已。
听完玉莹的话,叶芳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旁边杜嬷嬷忽然伸手戳了两下她的背脊,叶芳愉扭过头,杜嬷嬷神秘兮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暗示她大可直接答应下来。
叶芳愉:“……”
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因为她原就是要答应下来的,又哪里需要杜嬷嬷提醒?
——她知道,历史上的德妃,在顺利生下胤禛,又得封德嫔后,便是迁居到了永和宫居住,与佟贵妃的承乾宫只隔了几道宫墙的距离。
如今不过是换成长春宫和翊坤宫罢了。
翻完白眼,叶芳愉把头转了回来,重新看向地上跪着的玉莹,温声道:“先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话音刚落,玉莹就十分感激地给她连磕了几个头,方才红着小脸从地上站了起来,扭扭捏捏地走到叶芳愉的身边,踟躇片刻,开口问道:“那奴婢,奴婢以后还能时常回来看望大阿哥吗?”
叶芳愉脑门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问号:“?”
只看小娃娃,不看她吗?
这么想着,叶芳愉也就这么问了。
玉莹被吓得连连摆手,“奴婢自然也是想来看望娘娘的,这不是担心娘娘操持宫务繁忙,没有时间接待奴婢么?还有就是,若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有,有奴婢在的话,岂不是打搅了娘娘和皇上?”她结结巴巴说着。
清秀小脸上被红霞层层覆盖,平白增添了几分昳丽之色。
叫叶芳愉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板着脸做严肃状了。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玉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懵然。
她惶惶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叶芳愉笑够以后,正想询问娘娘在笑些什么,可是她有话说错了?孰料她还未张口,就见娘娘收起笑脸,正了正表情,柔声问她:“对了,你入宫之前的名字叫做什么?”
玉莹回答道:“就叫做玉莹。”
乌雅氏一族在内务府也不算毫无根基,是以她入宫之后,明里暗里受到了内务府不少优待,名字便是其中极微不足道的一处。
再之后,她被分到延禧宫,彼时的靖贵妃娘娘满心满眼都在期盼着大阿哥回宫的日子,对她们这些新来的宫人便没有那般上心,只随意让她们继续沿用之前的名字即可。
所以眼下也不必改名。
叶芳愉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那倒是巧了,欢梅同你一样,也不必更名。”
说到欢梅,玉莹立时就来了精神,“对了,娘娘,欢梅呢?她预备搬去哪里?”
叶芳愉道:“景仁宫。”
玉莹有些惊讶:“她没有求着娘娘给分派个近一些的宫殿吗?”
叶芳愉摇头:“她只说任由我安排,去哪里都可以。”
由此也可以见得玉莹和欢梅两人心性上的区别——
即便是同样被封做常在,同样是从翊坤宫出来的。
玉莹却始终把自己当成靖贵妃的人,不愿距离翊坤宫太远,同叶芳愉乞求的时候也一直表情恳切,用辞坦荡,一言一行都是发自于本心,没有故作伪装,也丝毫没有要同叶芳愉客气的意思。
而欢梅虽然嘴上说着任由叶芳愉安排,内心里却早已经把自己与翊坤宫分隔开来。
她从前是翊坤宫的宫女没错,眼下却也大小是个正经主子了,若是还住得距离翊坤宫过近,少不得会想起从前在叶芳愉面前卑躬屈膝的日子,这可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是而虽然还想着借叶芳愉的势率先承宠,但到底不想过多亏欠叶芳愉什么,也免得日后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