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睫羽微垂,眸光明明灭灭,不知在静静地想些什么。
少顷,守橘过来扶她:“娘娘今儿的药还没喝呢,难得咳疾有所好转,不若待喝过了药,去御花园里走走?听闻御花园里的牡丹话和山茶花都开了,娘娘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看牡丹花了么?”
皇后回过神来,低淡地“嗯”了一声,顺着守橘搀扶的力道,缓缓回到殿内。
殿内的桌子上摆了一碗颜色浓稠的汤药,皇后走过来,伸手端起药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喝完,把手里一直捏着的圣旨交给守橘:“拿去收好吧。”
她的声音还是虚弱无力。
只因着咳疾好转,说话流利了起来。
守橘温从的双手接过圣旨,屈了屈膝,转身就去安置圣旨了。
皇后扶着椅子把手缓缓落座,半晌没有说话,许久许久之后,才牵起唇角,轻呵了一声,“都当了皇后,还是要沾她的光……”
但到底经历过一场大病,心中虽然还有些淡淡的不忿,思及太医的吩咐,还有今后的一些安排,那丝不忿只在心头尖上浅浅地绕了一圈,很快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
承乾宫最近开设了一座小佛堂。
佟贵妃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小佛堂里上两柱香,再于菩萨前跪坐片刻,眼睛闭着,神情看上去十分虔诚,实则心中都在痛骂。
先骂戴佳常在不中用,又骂底下宫人眼皮子浅,连宫中私设赌局都敢牵涉其中,没得丢了她的脸面。
幸而是阖宫都牵涉在了其中,而不单单只她宫里人犯了错,才叫她这张脸没有丢得彻底。
可转念一想,宫中有那么多宫人都犯了错,却偏偏翊坤宫和坤宁宫能做到独善其身,如同肮脏淤泥里两株清雅高洁的白莲花。
……便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输了。
故而那点子怒火便愈烧愈旺,眼皮剧烈抖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下来。
转头就开始痛骂起了叶芳愉,不过仗着自己是皇长子的生母,就敢在宫里这么大肆嚣张,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跟条好管闲事的狗一样,什么都敢伸手,也不怕哪天从高处摔下来,惹得一身泥泞不堪!
骂完了叶芳愉还不算,佟贵妃竟还将叶芳愉身边的所有宫女都骂了一顿,其中玉莹被骂的时间要稍长一些。
因为每次看见她,总能让佟贵妃想起那个坏了她好事的乌雅氏贱人!
……
两刻钟后,佟贵妃双掌合拢,朝着菩萨躬身磕了三个头,才睁开眼睛,缓缓起身。
回到正殿梢间,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似乎想起来什么,扭头问福嬷嬷,“距离戴佳氏上回承宠,是不是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了?”
福嬷嬷点头:“昨儿就满一个月了。”
佟贵妃捻着茶盖,若有所思地在白瓷茶盏上叩击了两下,说:“那便请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吧,就请……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个徐太医好了。”
徐太医最近在给延禧宫的宜嫔调养身子的事,她也听说了。
听闻还是太皇太后下的懿旨,交由靖贵妃来办。
由此可见,徐太医不是太皇太后的人,便是靖贵妃的人。
若是能够拉拢的话……
正想着,福嬷嬷在旁边轻声开口:“只单请徐太医么?”
佟贵妃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摇摇头:“多请几个吧,给戴佳氏把完脉,让他们过来正殿,给本宫也瞧上一瞧,若真是个医术不错的……嬷嬷你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多说。
福嬷嬷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
另一边,皇后喝完药,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便乘着凤辇去了御花园,到的时候,见着御花园里的花圃处围了几个宫人,正将里头开得最好的几盆花小心翼翼捧出来,又换了几盆其他的花儿放进去,将花圃的空隙填满。
守橘扶着皇后的手,见她好奇,便扬声问了一句:“这花儿开得正好,怎么就要挪走了呢?”
宫人原本背对皇后,听见守橘的声音,吓得手上一抖,好悬才将花盆抢救下来,重新放回到地上。
转过身,看见一小块明黄色的衣摆布料,全身都跪伏地趴在了地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回,回皇后娘娘,奴才几个是奉了皇上的吩咐,将这几株开得最好的花儿送去翊坤宫,给贵妃娘娘欣赏……”声音越到后面,越弱了下去。
皇后脸上的浅笑当即就消失了。
守橘扶着皇后的手霎时间一紧,目光匆匆在宫人手中的几盆花上掠过,旋即心头一紧,“娘娘,这几株花的名字叫做‘醉贵妃’,皇上,皇上也许并没有想太多,只瞧着这花儿的名字比较相称贵妃,这才……”
她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冷声打断,“本宫知晓了。”
说完,扶着守橘的手,转了个方向,朝着锦鲤池而去。
留下一地宫人面面相觑。
什么“醉贵妃”,这不是“酒醉杨妃”么?
不过……好像听起来也相差不多,大约是别名吧?
几个宫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摆的脏土,两人分做一组,又将地上的花盆抬了起来,朝着翊坤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