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前来御书房商议要事的大臣送走,梁九功转身到茶水间泡了杯热茶,端到了皇上的御案之上。
皇上放下手中折子,面无表情接过来,掀起茶盖,闻了闻茶香。
倏地重新放回御案上,抬头对梁九功笑骂道:“这么殷勤,犯什么事儿了?”
梁九功“呵呵”笑着,从袖间把翊坤宫的信拿了出来,恭恭敬敬递呈到皇上面前,嘴里说道:“是贵妃娘娘送了信来,请万岁爷览阅。”
听到“贵妃”二字,皇上唇边的笑意淡了淡。
但还是接了过去,一边拆着,一边语气冷冷道:“她不在承乾宫好好养病,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梁九功闻言就愣住了。
意识到皇上只怕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开口:“是翊坤宫靖贵妃娘娘遣人送来的。”
“哦?”皇上十分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急着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反而是抬头看了梁九功一眼,“靖贵妃送来的?”
梁九功点头,“正是,是靖贵妃身边的紫鹃姑娘亲自送来的,大约错不了。”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表情凝重地把信纸拿了出来。
梁九功连忙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两步,害怕自己会不小心瞥见靖贵妃娘娘对皇上的爱意之言,回头再酸了牙齿。
可谁知视线还未完全收回,忽然灵敏地注意到,从信封里掉出来的,除了一页桃花洒金信笺外,竟还有两张银票?
这可就稀奇了。
伺候皇上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位妃嫔给皇上送银票的呢。
当即就借口磨墨,挪动脚步靠了近前,低着头颅,视线不敢往信纸上看,只凝神打量着御案上那两张薄薄的纸。
最后终于确信,靖贵妃娘娘居然真的给皇上送了两张银票,还是两千两!
梁九功惊得有些瞠目结舌。
另一边,皇上看完信纸里的内容,皱着眉,表情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竟有妃嫔跑到翊坤宫门口去吵架?还把保清和保成吓得不轻,保成受惊之下,不小心摔倒在地,磕伤了膝盖,虽没出血,却有轻微的擦伤,需得敷药几日才能好。
这段时日,后宫里的孩子们都喜欢聚到翊坤宫去玩耍。
每日大约是辰时去,申时回,几乎占据了整个白天里所有的时间。
听闻是保清忽然有了“为人师”的小兴趣,每日都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侧殿里头读书加练写大字。
但却不是时时都在用功读书,毕竟几个孩子都还小,尚还不到启蒙的年纪,并且手上的力气不足,不能长时间抓握毛笔练写大字。
故而是一边读,一边玩。连续读书的时间多些,断断续续玩耍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少。
安排得很是合理。
竟也能让孩子们都安得下心来待在翊坤宫里,而没有满紫禁城乱跑,也没有如去年一般,把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小鱼小乌龟们都嚯嚯得一干二净。
大约是翊坤宫的膳食不错,靖贵妃照料得又仔细,开春以来,几个孩子都很少生病,便是体弱如长生和乌希哈,竟也能跟着哥哥姐姐们跑跑跳跳了,喝药的次数更是大大减少。
叫荣嫔和仪贵人都少了好多眼泪。在他面前,更是明里暗里地夸赞了靖贵妃许多次。
而慈宁宫的两位老祖宗知晓了,也说靖贵妃大约是个福气深厚的,才能庇护得住这么多孩子,康健成长。
故而,乍然得知太子膝盖受伤的消息以后,皇上第一时间不是怀疑叶芳愉,而是疑心那两个答应会不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驱使,才跑到翊坤宫门口去吵架的。
目的自然是为了挑拨他对那拉氏的信任。
亦或者,会不会就是冲着他这些阿哥格格去的?
思及此,皇上本就阴沉的脸顿时又黑几分。
对着梁九功冷声吩咐道:“今儿有两位答应在翊坤宫门口生事,你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梁九功回答,又继续说:“再把今儿去过翊坤宫的太医叫过来,朕要亲自问问情况。”
梁九功的心神原本还沉浸在那两张银票中。
闻得皇上的话,他面上十分诧异,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肃了面容,躬身拱手道:“嗻!”
……
叶芳愉不知自己那封信,竟叫皇上起了查探的心思。
她在翊坤宫里等了一下午,也没有等来乾清宫的回信。
小太子走后,她一时有些郁郁,一会儿想着两张银票是不是不够,一会儿又犹豫,写信请罪是不是不够诚恳,必得当面请罪才行?
那她要不要明儿亲自跑一趟乾清宫?要不要脱簪?要不要负荆……?
啊呸呸呸,她大约是被小娃娃影响了,居然连负荆请罪都出来了。
叶芳愉叹了口气,难得没有心思看话本,披了件外衫,趴在窗楹处,望着昏暗的院子发呆出神。
杜嬷嬷见她侧颜寡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温言给她开解:“若皇上有意怪罪娘娘,只怕这会儿圣旨已经下来了。”
“皇上大约是还在忙着,没有看到娘娘的信,娘娘不妨再等一等,明儿早上还没有消息的话,下午再去乾清宫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