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隐藏在袖中,紧紧扣住了座下的软垫,几乎要抠出个窟窿来一般。
她出身于门楣显耀的钮祜禄一族,阿玛是辅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祖父是后金开国名将额亦都,又曾被权臣鳌拜收认作义女,自小便心性高傲。
除去先皇后的赫舍里一族外,她自认京中贵女,无一有能胜过于她的。
她从小做事,便习惯了谋定而后动,在得知自己即将与佟思芸一起入宫为妃时,几乎是不加考虑地选择了与佟思芸完全相反的道路。
佟思芸蛮横骄纵,她便温柔有礼;佟思芸仗着与皇上有表亲关系,心高气傲,处处得罪人,她便摆出最无害的姿态,亲近宫里每一个妃子,借机观察她们与皇上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安嫔喜静,性格霜洁;
荣嫔柔婉,小意缱绻;
宜嫔貌美,宜室宜家;
敬嫔直率,娇憨可人;
还有布贵人善良大度,仪贵人心思缜密,通贵人热情开朗……
唯有靖贵妃那拉氏,她看不透,也想不通。
想不通皇上是因何而宠爱她,几乎宠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甚至连中宫嫡出的太子殿下,都敢放心交予她来照顾。
轮到她这里,就只剩了防范和忌惮……
这样想着,她望向叶芳愉的目光逐渐显露狰狞,心中像是关了一头猛兽,咆哮着要将面前这人撕碎殆尽。
钮祜禄皇后扯了扯僵硬的唇角,“你既然都这么说了……”
正想把矛头对准太子,忽而外头传来熟悉的几道静鞭脆响。
是圣驾到了。
皇后捏了捏掌心,刺痛将她的理智拉回。
她深深看了叶芳愉一眼,起身带领众人走到门口接驾。
叶芳愉趁机走到几个孩子身前,低声问她们,“膝盖痛不痛?”
大格格咬着下唇,摇摇头,小声说:“不痛的,那拉额娘,是我没有看顾好弟弟们。”
叶芳愉和气地朝她笑了笑,“是保清和太子自己淘气,关你们几个什么事?再坚持一会儿,等你们汗阿玛进来了,那拉额娘帮你们求情,好叫你们能起来坐着回话。”
大格格自责的又摇了摇头,开口就想拒绝。
谁知外头皇上的步伐迈得飞快,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便进来了。
皇后恭敬地朝他行了礼。
叶芳愉紧跟其上。
“臣妾见过万岁爷。”
“奴才/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儿臣参见汗阿玛。”
请安的声音不绝于耳。
皇上清隽面庞上的隐隐焦躁,在看见叶芳愉脸上那沉静如水般的温婉表情时,忽而一松。
他居高临下地睨了皇后一眼,挥手叫起。
而后穿过众人,走到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退到了一旁,叶芳愉立于她的对面。
皇后正想开口,就听见万岁爷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给贵妃……给皇后和贵妃搬两张椅子过来。”
他习惯了走到哪儿都先给叶芳愉安排位置。
此时再次脱口而出,临到一半才想起来,皇后也没有位置呢,旋即改了口。
叶芳愉清楚看见对面皇后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这边胡永安手脚麻利地带着人把两张罗圈椅搬进来了,顺道还拿了几个坐垫过来。
叶芳愉一边坐下,一边等着对面皇后开口,目光带着担忧,不着痕迹朝地上几个依旧还跪着的小崽子看去。
皇后沉声开口:“万岁爷,今儿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冷着脸挥手拦下,“此事朕已经知晓了。”
钮祜禄皇后愣了愣,这才看见,跟在皇上身后进来的,赫然便是跟随太子殿下多年的李嬷嬷。
她捏着帕子不说话了。
皇上的视线也跟随叶芳愉看向那几个小崽子,温声说道:“伊尔哈跪了多久了?膝盖可还受得住?”
“先起来回话吧,还有你们几个也是。”他指着雅利奇和小长生几人。
倏然又似回忆起什么,眸光里带着些冷冽之色。
他扭头去看皇后,“长生和万黼不过一岁的年纪,皇后怎地连他们都罚?”
皇后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万黼是刚满一岁没多久,而长生是要再过四个月,才满两岁。
她蓦地柔和了面色,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惭愧,“是臣妾疏忽了,之前一门心思光想着大阿哥的伤势,却忘记了其他……”
叶芳愉抿着唇,尽量让自己露出来的微笑不要那么尴尬。
她回来时,皇后可是一眼都没往小娃娃那里瞧呢,还什么一门心思担忧小娃娃……若她真的如此担心,至少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当不会那般整洁完好才是。
这样想着,叶芳愉悄悄把自己的右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因着之前忽然紧握轿辇把手的动作,她手上应该有两三根指甲被劈断了。
初时不觉得疼,现在确认完小娃娃的伤势无大碍,手上的疼痛便丝丝缕缕传到了心间,疼得她几乎要绷不住冷静的面色,连同几根手指也在微微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