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怔住了,“不够?”
叶芳愉松开钳制着他小脸蛋的手,弯下腰在他身上闻了闻,清甜的奶香里夹杂着几分更为浓郁的奶油味道,有些腻人,但应该是洗干净了的。
于是不假思索地把小娃娃抱起来,转身坐到椅子上,让小娃娃双脚张开坐在自己的膝头,与自己面对面。
叶芳愉伸出手指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一两黄金一两纱,我不是说过了吗?”
小娃娃连忙竖起一根手指,着急地解释道:“一两纱,一两很轻的,额娘的衣裳也很轻,差不多二十两够了的。”
叶芳愉:“……”
她脸上的微笑神色丝毫未变,声音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一般,“宝宝,有没有可能额娘说的是黄金,不是银子呢?”
小娃娃“啊”的一声歪了歪脑袋。
可乌黑眸子里分明只闪过几分紧张之色,却没有一丝半毫的不解和困惑。
叶芳愉瞬间了然。
小娃娃的心里都清楚着呢,是故意拿这二十两银子过来混淆视听的。
他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可爱,就能叫叶芳愉轻易放过他?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小娃娃现在已经四岁了,待他满六岁,便要搬去阿哥所自己一个人住。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不玩,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而且左右她的良心已经卖了……
思及此,叶芳愉毫不犹豫伸手又掐住了小娃娃的肉脸蛋儿,故作冷酷无情地说道:“额娘那条裙子,差不多是一斤重,也就是十六两,黄金。”
说到“黄金”两个字时,语调压重。
叶芳愉继续说:“现在宫里内外,一两黄金约合八两银子,十六两黄金就是一百二十八两银子,一百二十八加二百四十就是三百六十八。”【1】
“去掉这个月的零花钱二十两,去掉宝宝方才拿来的这二十两,你一共还欠三百二十八两银子呢。”
叶芳愉也不管小娃娃的反应,嘴里一通算,算完了以后,就眼见着膝头上坐着的小娃娃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她缓缓松手,小娃娃像是浑身没有了力气,软趴趴地朝她怀里倒了过来。
他沉默了许久,叶芳愉才听见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再……再减去二两,刚刚额娘一共摸了我两下。”
“噗嗤。”紫鹃在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芳愉也在憋着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好半晌才答应下来,“好,三百六十八减去二,一共是三百七十,刚好凑了个整数。”
紫鹃笑不下去了,缓缓瞪大了眼睛,看向叶芳愉时,表情忍不住带上了隐约谴责之意。
而叶芳愉怀中的小娃娃却是根本分不清三百七十和三百六十八的关系,还在奶呼呼地叫嚷着:“我一定会努力把钱还完的!”
叶芳愉莞尔:“那额娘就等着了。”
等着吧,还不完的。
除非他学会了算数。
*
当晚,叶芳愉与小娃娃算完了账,心满意足地陷入梦乡。
小娃娃在临睡之前却多了一项祷告的课业——只见他表情郑重地把一张从多兰嬷嬷手里得来的画像徐徐展开,嘴里咕咕嘟嘟地念叨了一大段句子。
最后虔诚地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几分钟,方才开心地把画像重新叠好,宝贝似的放在了枕头底下。
旋即坐在床上脱去外衫,慢慢叠成一团,搁置在床头边的小凳子上。
又对着多兰嬷嬷明媚地笑了笑,“嬷嬷,我要睡觉啦,帮我放下帘帘吧。”
多兰嬷嬷慈爱地朝他笑了笑,缓缓放下两边的帷幔,伫立在原地侧耳倾听一会儿,等确认帷幔后头的呼吸声变得平缓且规律,方才放心离去。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延禧宫后殿,纳喇庶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
她只要想到万黼此时可能正在受苦,一颗心就像是在黄连水里浸了三天三夜一般,又酸又苦。
期间反复几次起身,想要去暖阁看望,都被严嬷嬷给劝了回去。
“惠妃娘娘会安排人看着的,主子您放心就是。”
“明儿要去给老祖宗请安,您到时候可不能迟了。”
“惠妃娘娘的安排很是妥贴,听闻皇上也是应允了的,主子是有哪里不放心吗?”
纳喇庶妃被她劝得久久说不出来话。
只能在床上枯坐了大半夜,直到丑时才堪堪有了几分睡意。
另外一边,暖阁之中的几位奶娘也陷入了难捱的煎熬之中。
看着怀里的万黼阿哥跟看着烫手山芋一般。
有人暗自嗔怪,“当初就不该这么做……”
另一人立即反驳,“之前拿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有人劝解,“现在争吵这些还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赶紧把阿哥哄睡,明儿是去慈宁宫的日子,可不能叫阿哥在慈宁宫昏昏欲睡啊。”
“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来?”说着就要把怀里的孩子往那人怀里塞。
“我来就我来!”
吵架声伴着隐约的啼泣声在暖阁里低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