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皇上继续道:“还有,听宫人说,你昨儿是亥时才睡下的?太晚,既然身子不好,就更应当做到起居有常才是。回头朕给你规定一下起居时间,你严格按着来,不许抗旨。”
叶芳愉:……
她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又不见了。
还是那般胸无城府,简单易懂,皇上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从前只觉那拉氏温柔贤惠,现在却觉得她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实在叫人发愁。
……也罢,以后只能他多照看着些了。
如炬目光在叶芳愉身上又转了两圈才收回,皇上正想同两位老祖宗说些什么,“朕……”
“汗阿玛!”保清这时候扑了过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伸,就牢牢环住了皇上的大腿。
然后仰起小脑袋,下巴贴住明黄色的衣袍不住地蹭,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晶晶,如同盛满了熠熠星光。
被这样的眼眸注视着,很难不心软。
皇上正想问他要做什么。
就听见小娃娃再一次语出惊人——“汗阿玛,乾清宫和保清的名字一样,都有一个‘清’字,是不是保清长大了以后,就住那里呀?”
话音刚落,叶芳愉和两位老祖宗齐刷刷变了脸色。
这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失礼了,叶芳愉疾走两步上前,正欲把保清抱走,双手伸出却捞了个空。
只见皇上肃着脸,一把将地上大言不惭的小娃娃单手夹在臂弯中间,眸底隐隐有寒芒闪动,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整日都在惦记着乾清宫。
不过……
“你既好奇,不妨亲自去看一看?”话毕,又朝两位老祖宗说道,“皇玛嬷,皇额娘,朕先回去了。”
叶芳愉顿时又慌又怕,提着裙摆追了几步,就看见皇上夹着保清,一路气势汹汹,走到门口时好似想起什么,转身把保清塞进了门外恭候的梁九功怀里,厉声喝了一句,“带走!”
那架势,就好像在捕捉什么犯人一样。
弄得叶芳愉一颗心七上八下,愈发忐忑不安了起来。
见追不上,叶芳愉只得回到内室,苍白着一张精致小脸,期期艾艾地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万岁爷他、他会不会……”
“不会,”太皇太后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十分和蔼的宽慰道,“你放心好了,皇帝他自有分寸的。”
真的吗?
叶芳愉有些不信。
只是眼下她不信也没有办法,乾清宫隶属前朝,她一介妃嫔,还能不经宣召冲去乾清宫把宝贝儿子带回来?
……
这厢,听叶芳愉说完前因后果,纳喇庶妃惊讶地捂住了唇,“大阿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他才三岁,如何能识得‘乾清宫’几字?”
叶芳愉心间霎时一动,“你这话意思是?”
纳喇庶妃道:“我是担心,会不会是有人在大阿哥面前说了什么。”
大阿哥这话,往浅了说,不过就是童言无忌。可若是有人偏要往深了想呢?难保不会与夺嫡联系在一起。
叶芳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半晌,缓缓摇头,“保清身边都是老祖宗派去的人。”
他虽住在内务府大臣噶禄的府上,一应吃穿却皆是由太皇太后的人把控,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拓成两份,一份送往乾清宫,一份送往慈宁宫。
送往慈宁宫的那份经由老祖宗看完,就会被重新密封,存放在一个单独的木盒子里,七天往延禧宫送一次。
所以可以暂时排除宫外的嫌疑。
那便只剩下回宫那日了。
思及此,叶芳愉招来紫鹃,同她耳语几句,她便出门查探去了。
*
与此同时,慈宁宫通往乾清宫的宫道上,明黄色御辇行得不快不慢。
随侍在御辇一侧的梁九功,却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话都说不出了。
只因他臂弯中还坐着个份量十足的大阿哥。
早先在慈宁宫外,皇上把大阿哥塞到他怀里时,他还有些窃喜——雪团子一般的小娃娃,模样软萌,活泼又爱撒娇,朝人笑时,甜得人心都快化了,谁又不想摸上两把呢?
若是能抱一抱就更好了。
可谁知,梦想很快成了真,梁公公不过高兴了那么一瞬,翘首以盼的美梦就化为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紧紧压迫在他双臂之上。
特别是大阿哥还不愿躺,非要坐着,不能颠,不能晃。
……这世间最甜蜜的痛苦也不外如是了。
为着不掉队,梁九功只能快步疾行,双腿几乎要走出残影,才堪堪跟上了皇上所乘坐的御辇。
就在梁九功欲哭无泪时,端坐在御辇之上的皇帝忽然开了口,“停下。”
训练有素的宫人令行禁止。
梁九功也得以停住脚步,喘了几口粗气。
他怀中的大阿哥不明所以,见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想也不想就欲抬手为他擦拭,被察觉到的梁公公偏首躲过。
一边躲,一边小声说道,“大阿哥不必管奴才。”
“哦。”保清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答应下来,旋即又扭头去看汗阿玛。
见他皱着眉好像在想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同自己说话,保清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汗阿玛所坐的御辇上,这个椅子好像也是金子做的诶,真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