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赫舍里皇后薨逝后,后宫宫权就被暂时收归到了太皇太后手里,她老人家喜好清静,最不耐烦招待妃嫔,便下令每十日请一次安即可,其他时间若无重大要事,就少往慈宁宫跑。
如果严格按照她老人家定下的规矩来算的话,其实还要再过五六天,方才是请安的日子。
可叶芳愉能顺利解禁,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仰仗了太皇太后的提点和帮忙,于情于理,她都该专程上门去谢恩才是,更别说昨儿还是保清回宫的日子——哪里有晚辈归家不去给长辈打招呼的?
这才有了今日的请安之行。
天还未亮,雾气浓浓,叶芳愉就被紫鹃和杜嬷嬷联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另一个新提上来的一等宫女青缇则站在床边,手里拿了块浸过温水的棉布,找准时机,眼疾手快把棉布往叶芳愉睡眼朦胧的脸上盖了上去。
微热的温度一下将瞌睡虫赶走得无影无踪。
叶芳愉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眯起眼睛,斜斜看了她一眼,半晌道:“干得不错。”
青缇这才如释重负般长松出一口气。昨儿娘娘专程找她,说她可以熬夜,就是不能早起。哪怕睡得再早,也绝无可能在天亮前起床,但是又不能耽误去给老祖宗请安的时辰,所以叫她务必用湿帕子把她惊醒。
接了这样一道命令,青缇吓得半宿没敢闭眼,最后还是紫鹃提醒,把湿冷的帕子换成温热的棉布,这样既能叫醒娘娘,又不至于因为突然接触湿寒而伤了身子。
她暗暗对正在忙碌中的紫鹃投去感激一眼,随后蹲下来动作麻利地给叶芳愉穿上鞋袜。
另一头,几个二等宫女早已备好了温水和洗漱用品,其他人则一人捧着一套绣样精美的旗装以及配套的花盆底,排队站成两列,供叶芳愉挑选。
场面十分规整有序,服务堪称奢侈浮华。
叶芳愉一边摊开双臂任由紫鹃和杜嬷嬷摆弄,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要堕落了。
……
因着这是她解禁后,第一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并且身边还有个刚回宫的大阿哥,妆容着装上就不能如这几日窝在延禧宫里那般潦草随意。
这点从宫女们手中捧着的旗装就能看出来。
颜色靓丽的缎面上,织绣了大团大团锦簇的花朵,衣领、袖口、裙摆处则是以祥云形状的暗纹点缀。
两小把头梳完后,杜嬷嬷严肃着脸,手拿几根华丽发簪对比半天,最后夸张地接连插了三四根上去,一晃脑袋都是金银玉器碰撞的声音,叫叶芳愉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一根用来插糖葫芦的草靶子呢。
化妆的时候更是夸张,涂粉涂半天,描眉描半天,点唇点半天,完了对着镜子一照,不过就是脸白了一些,眉毛粗了一些,嘴唇精致了一些,其他的……
“有变化吗?”她问杜嬷嬷。
杜嬷嬷笑盈盈答道:“自然是有的,您看您这肌肤,细腻了不少吧?还有您眼底的黑圈也都给盖住了。您病了这些时日,清瘦了不少,脸颊两侧微微有些凹陷,老奴就将它化饱满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啊,这化完了跟没化差不多,才考验技巧呢……”
叶芳愉听得一愣,整个人肃然起敬,霎时对杜嬷嬷生出了无限的敬仰来。
原来古代就有了换头术,这样的人才要是放在现代,月工资最少得六位数起步吧?
难怪当初原主入宫时,极力主张,非要杜嬷嬷跟着,原是有这样一门好手艺在!
叶芳愉在心里珍重其事对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去的原主说了声感谢!
随后膝盖微微使力,站……没站起来。
——她身上除了发簪,还有一耳三钳,还有珍珠项链,还有压襟,还有戒指,还有护甲,还有玉佩香囊……
不是十成十的真金白银,就是上好的玉料。
丁玲咣啷全挂在叶芳愉一人身上,直接负重三十斤,脚下踩的还是极难保持平衡的花盆底。
叶芳愉想她得重新适应一下这身重量才行。
下一秒就被紫鹃青缇两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叶芳愉:“?”
你们扶着我,这些东西就不压脑袋了吗?
……
最后,叶芳愉还是被紫鹃和青缇两人以这样极为“霸道”的挟持姿态,“搀扶”着出了延禧宫正殿。
刚跨出门槛,不期然看见小小的保清身旁还站着另外一道身影。
“沁娴?”叶芳愉有些惊讶,她肚子都快七个月了吧?而且,太皇太后不是免了她的请安礼吗?
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胡乱折腾什么呢?
她不甚赞同地拧紧了眉,然后就见纳喇庶妃朝她神秘一笑,道:“今儿有热闹看,不去的话,我只怕要遗憾一整年!”说着,还竖起了一根洁白纤细的手指,用作强调。
热闹?
叶芳愉微微有些诧异,不太能理解她口中说的“热闹”是什么。
不过看她这么坚持,又已经梳妆打扮好了,就不忍再说什么规劝的话,只交代了新上任的延禧宫总管太监胡永安一句“多派几个人看着些庶妃的轿辇”。
胡永安朝她打了个千,恭顺地下去安排人手了。
叶芳愉这才把眼神投向地上的三头身胖儿子,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手背贴在脸颊感受他身上的温度,“醒得这么早,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