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郭嘉未曾听白曦说过,他也曾想过为何堂堂一位皇子,哪怕沦落街头,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成为了别人家的死士呢?可如今听刘辉说起,他才意识到并非是自愿,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刘辉的算计。
刘辉他究竟是什么心态,才会说出‘他贪图富贵,所以私自签下了死契,进入高门从此再无消息’这句话的呢?他可知曾经那人,拥有者天下最尊贵的生父,拥有者无限可能的未来,是这天下未来的君主之选呢?
他怎么敢,怎么敢在出卖了小曦之后,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再次抓到他,想要将他最后的价值都榨干呢。
郭嘉看着地上瓷器的碎片,一时间出了神。
上一次如此无力,还是他父亲死去的时候,他生母软弱,只能看着叔伯将家中财产瓜分,若不是他出手,怕是连老宅都难以保留。在那之后,他就放下了所有君子之礼,只因他发觉这世上很多事情,君子自持身份,永远只会失之交臂。
上一次如此生气呢?
大概是在程昱面前,他发觉小曦并非是如同他所看到的那般简单,甚至觉得她心机深沉,先是借着重伤之势得了自己的偏袒,后又将那些空虚有的功劳扣在自己身上,是郭家主宅有意派过来打探他深浅的时候吧。
如今,长有二十年,短也有十年了。
他的小曦啊……
视线中破碎的瓷片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了起来,郭嘉顺着那双手向上看,看见了熟悉的眼眸:“谁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那双眼睛的虹膜是中原人少有的蓝色,淡淡的如同天空的颜色。
看着白曦的眼睛,郭嘉心中翻滚的怒火逐渐平息了一些。他伸直手臂去捡自己面前的碎瓷片,却被白曦先一步抓住了手腕,制止了动作:“我来清扫就好了,”白曦的语气很淡,“出去转一转可好?”
“嘉现在没事了。”知道白曦只是单纯的担心,郭嘉很勉强的扯了一个笑容,“看到你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小曦。”将另一只手搭在了白曦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如此说道,“离开吧,小曦。”
“在嘉反悔之前,离开吧。”郭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白曦,不放过他丝毫的反应,就连瞳孔因为震惊瞬间缩紧这样细微的反应,国家都没有放过,“你在害怕,害怕鹿门,所以离开许都吧,这样或许你就安全了。”
郭嘉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或是是真心的,又或者只是为了安稳自己,给自己一个其实是对方离不开自己,而并非自己舍不得对方的假象:“在嘉还没反悔之前,离开吧。”
这话说出口,就连郭嘉自己都愣了一下,只是既然说出口自然也就没了收回的余地。郭嘉晃了晃神,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小曦,趁着还有机会,在鹿门还没发现你身份之前,离开吧。”
他垂眼,挡住了自己眼底翻滚的情绪。
白曦看着郭嘉,不知他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刘辉说了我的坏话了,对么?”语气一如往昔那般冷静,可就是这样的冷静,点燃了郭嘉所有的不满和恐慌。
“你不在乎的对吧,”他试图遮掩自己心虚和恐慌,“不在乎嘉是否能够保护你,又或者是能否掩盖你自己的身份对吧。你只是想要让嘉替你报仇,替你挡住鹿门的试探,然后用嘉将鹿门拉下水……”
话越说越伤人,可郭嘉就是忍不住,往日所有算计和沉稳,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飞烟。只剩下刘辉匍匐在他面前,在离开前激进的话语。
‘祭酒大人也并非真心喜爱他吧,否则又怎会有亲生子。’再被驱逐后,刘辉似乎失去了理智,他抬起头直视郭嘉,底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足,‘祭酒大人若愿,天下多少人愿自荐枕席,为大人效力。’
‘大人,’郭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还有刘辉这么个人了,‘大人,当年他愿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卖身他人,如今又如何不会为了您的权势,匍匐于您身下。大人就不怕有一日,他踩着您,爬到了别人的床上么。’
房间里一片静谧,郭嘉数着自己的心跳,静静地等着白曦的宣判。他转身离去也好,大发脾气也好,只是今日。
只是今日,给他一次机会。
“奉孝,”以往郭嘉很喜欢白曦沉稳的模样,可如今他却恨透了这人的冷静,“希望我离开么?”
以往转的飞快的大脑,此刻就如同被卡了石块的马车,无法再前进分毫。郭嘉抬眼,看着白曦带着几分笑意的英俊脸庞,眨了眨眼:“你从不是嘉的附属,嘉的意志又如何能够左右你的判断。”
“可一直以来,我们不都过得很好么?”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郭嘉的脸,“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不好么?我是不是为了报复鹿门,你不是知道的么。”
他知道么?
他是知道的啊……
郭嘉猛地向前一倾,撞入了白曦的怀中。腿部因为蹲的时间太长,酸麻的好像不是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可这样的酸麻,却提醒着郭嘉他这份酸涩又甜蜜的爱情。
或许不能暴于阳光之下,或许不能被世人所容,可那又如何。
“嘉不会饶了刘辉的。”
“好。”
“嘉是为了你才报复鹿门的。”
“好。”
“嘉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