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秋疑惑道:“你?你不是有边防轮值的任务么?”
“现下已无了,”沈知弈神色如常,“左右无战事,昨日军中诸将领商议,已将属下近期要务分配到王府这边,任凭殿下调遣。”
“再则,王府本也需要有将衔在身的将军负责安全防卫与日常调遣,”沈知弈补充道,“若是由属下来做,也放心些。”
宋吟秋无言,算是默许了。她想了想,道:“我需要盯着良种筛选与灌溉方法改善的进度。不如便劳烦你去各个镇子旁的田地考察,外面人做事,我总是不放心。若有你在,我也安心些。”
“属下领命。”
宋吟秋好不容易从牢笼般的京城搬到了了无拘束的北疆,却反而更忙起来。
随后的日子里,她不仅要盯着品种筛选的进度,还时不时与沈知弈见上一面,商量各个地域的试验田沟通对接问题。她甚至从民间招募了不少善于务农的百姓,组成了“临时农务司”,专司各地的田地试验进度。
与此同时,她还与沈知弈再次去了一趟集市,以免有先前未曾购回的、遗漏的品种。
沈知弈倒也在月中如约带她去了北疆与狄人牧民私底下开设的互市。
他一如既往一大早便到了豫王府,给宋吟秋送来了去互市穿的衣物。宋吟秋换好出来,这一次,连侍奉在外的流木都瞪大眼睛愣了片刻。
“怎么了,”宋吟秋款款而出,她道,“我见时间还早着,便叫流莺给我学着编了这边居民常编的细辫。”
她轻轻扭过头,和小辫缠绕在一起的五色珠串便跟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是编得不像?或是不好看?”
“殿下恕罪,”流木低头道,“殿下方走动时,仪态万方,临风玉树,属下失态。”
宋吟秋见他连用两个分别形容男女的词,想他一时失了分寸,不免有些好笑。但沈知弈见她出门,躬身行礼道:
“殿下万安。”
“嗯,”她昨日听闻临时务农司已有不小的进展,眼下心情大好,“衣物之事,总是劳烦沈将军,多谢了。”
沈知弈这回给她带了边民常穿的羊皮小靴。羊皮质地柔软,舒适透气,却极易磨损。宋吟秋并不知晓,这样上等料子制成的羊皮小靴,哪怕在牛羊成群的北疆,也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才能备那么一两双。
“殿下不必客气,”沈知弈移开目光,却无处安放,最终还是谨慎地垂眸落在宋吟秋的靴上,“属下自应为殿下考虑周全。马车已在府外备好,殿下请。”
宋吟秋颔首,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只要沈知弈到王府,就必然会事先备好车马。
她走出两步,忽地转头道:“对了,还有一事。”
她转头突然,沈知弈闪避不及,差点迎面与她撞上。离得近了,那一瞬间他看见宋吟秋根根分明的睫毛,历历可数。
他后退半步,谨慎地回到了合适的距离:“殿下请讲。”
“你可会策马?”宋吟秋问道。
未等沈知弈答言,她便自问自答道:“你应是会的。我听闻你本是文臣……武将出身,想必马上功夫一定了得。”
“殿下过誉。末将只略会些皮毛。”
“我有一个请求,”宋吟秋眨眼看着他,真诚道,“你教我骑马可好?”
沈知弈愣了一下,犹疑道:“这……殿下为何想学骑马?”
宋吟秋解释道:“北疆目前路面修缮工作还未结束,若总是马车出行,难免影响施工。再者,我看不少田地间都未曾有过能供马车行驶的道路。这些天来我们一路步行,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我也能同你一样骑马,想必会快很多。”
沈知弈抬头看着她,一句“我能载你”梗在喉头,可最终他想起二人之间悬殊的身份差异,还是咽了下去。
“你愿意教我吗?”宋吟秋抬头看他,眼神清澈。
沈知弈觉得这分明就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请求,他以为任何人都不会有毅力拒绝宋吟秋的。她大抵不知道自己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容貌,抬头瞪着人看时颇有种楚楚可怜的神态一般。
——没有人会忍心拒绝她的。
“殿下若想学,改日属下教便是了,”沈知弈答道,“殿下天资聪颖,相比学起来定然很快。”
“那便多谢了,”宋吟秋微微笑道,“我其实也不想总是麻烦你,可在这北疆,我也只有你可信了。”
沈知弈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但他强压住翻涌的情绪,道:“承蒙殿下信任,属下定不负所托。”
“嗯,我知道的。”宋吟秋说。
风吹草曳。
一望无际的原野里,蓝天白云悠悠映衬着牛羊零星散落在碧绿的草丛中。昨夜下了雨,都道“春雨贵如油”,一夜之间,青草便窜得老高。微风吹拂,浅草摇曳,四下寂静,唯有风的低语。此处宁静,称得上一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就在这天地交融间,远远散落着几顶简易的穹庐。北疆之北的狄人们逐水草而居,穹庐拆建方便,冬暖夏凉,正适宜牧民们四季转场。
“怎么样?小子,我们这儿的毡包,可比汉人的木屋子、石头房子舒服不少吧?”最大的一顶穹庐之中,一个有着一头红发的男人正用刀切下一块尚带着血的烤羊肉来,“上好的羊腿肉,来,大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