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能顶着众多压力走上摄政王位置的人,阿苏娜想说好话的时候总是格外中听。
  要是她不想说好话的时候,就会像献上狼王那会一般笑意吟吟,阴阳怪气。
  也不知道云姜消气还是没消气,笑容还是那样不浅不淡的:“意外之喜,不足挂齿尔。”
  乌蛮新王小腿被踢了一脚,也跟着站起身来奉承,口条顺溜得多了。
  有了更多人一块活跃气氛,好像就将刚刚那事情给揭过去了。
  说着,乌蛮新王还提出了想要求娶景朝公主结成良缘。
  云姜神情不变,浅笑道:“朕之姐妹皆有婚配,都已经成婚多年,如今宫中已经没了无婚配的公主。”
  就算有,也不想嫁,没人能逼她嫁公主。
  如今云姜大权在握,如日中天,大臣们犯不着得罪自己的君主,也都打哈哈过去了。
  没看陛下正不高兴呢,傻子才会触她霉头。
  乌蛮新王眨眨眼,将笑意维持原有弧度不动:“那是小王唐突了,未能寻求佳缘。”
  没有人会愿意相信狼王在虚弱的时候给予的承诺,要是乌蛮国人真的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人,也不会犯边。
  云姜低头饮酒,微醺的被陆沅带了回去。
  半个月后,秋猎结束回朝。
  乌蛮国的人也告辞离去,带着那封象征着归属的封王诏书。
  **
  下了几场雨后,景都的温度下降几分,夜间得添增外袍才不至于感到寒凉。
  宫廷深处的清冷院落迎来了一位贵客,步撵停在门前,守在门前的侍卫纷纷下跪行礼。
  “卑职参见陛下。”
  “起身。”
  她的踏入都能让这荒芜之地蓬荜生辉,挥退惠素与随从后,云姜只身步入屋内。
  房内光线并不好,光线昏暗。
  坐在窗边的人脸埋在暗淡光线中,由阳光照在窗棂产生的一线阴影形成分界线将他的脸左右对分。
  又瘦了不少,阴郁气质更胜从前,还有显而易见的垂暮与颓丧。
  想了半个月了,也该明白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听见声音,他缓缓回头,形销骨立。
  今天是他的死期,所以他不想起身行礼。
  “陛下就这样不放心,要亲眼看着我死?”云堇见人进来,凉凉道。
  云姜摇头:“并不是不放心,只想送你一程。”
  云堇哂笑道:“那六姐还真是仁慈,还愿意念在当年的救命之恩,留我全尸。”
  他故意喊她六姐,无非是存着诅咒的心思,想要唤起她当年诛杀三个哥哥的记忆。
  杀了三个哥哥不够,现在你还要杀了你的弟弟,午夜梦回就不会心虚吗?
  其实想也明白,自己身上种种罪名累加,刺君篡位,勾结朝臣,贪墨受贿,叛国通敌,畏罪出逃...
  换做哪一个皇帝,都不可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毒酒留全尸也是一种仁慈。
  但是看见毒酒呈上来的那一刻,云堇还是出离的愤怒了。
  盯着云姜淡然的脸,云堇不吐不快:“我就那么差吗?”
  云姜双目无波,只是静静坐着,都又叫人拜服的气势。
  云堇走前两步,直抒胸臆:“大皇子早夭,中宫再无嫡出,你我皆是庶出,哪能分出个高低贵贱?为何父皇偏偏选中你?”
  “父皇从未选中过朕,”云姜腰背往后靠,双手放在扶手上:“是朕自己赢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种放松且居高理解下的姿态,下巴微抬,就算是抬眼看人也不短了半分气势,也是满身的理所当然。
  云堇好像没听进去似的,只想说自己想说的话:“何况我曾被皇后收养,可比你弃妃之女高贵不少,又怎能不对至高之位有意?”
  “人心欲壑难填,何况我朝开国太.祖是武将出身,你我身为云氏皇子总有几分血性,对至高之位有想法很正常。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云姜视线落在窗外,外面叶片渐黄,是冬的预兆。
  云堇不解:“哪里错了?”
  “你先言你我皆庶出,无高低贵贱,而后又提起皇后养子的身份,觉得比我高贵。”
  “......”
  云姜与他平视:“可是堇弟,这些东西在绝对权力面前都是虚的。”
  “胜者为王?”云堇问。
  “胜者为王。”云姜赞同。
  她的人生不允许她采取偏安一隅的态度,如果她不争,那第一个死的皇子皇女就是她。
  谁不想活着?谁不想坐享江山?人生在世,谁没有欲.望?
  云堇愣怔半晌,哑口无言。
  只有那泪珠如珠串般不听滚落,双唇发颤,瞬间泣不成声。
  悲到极处,他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就是不甘心。
  他明白的,就算皇位给了他,也不可能是如今这模样,将会被嚣张的乌蛮铁蹄踏碎。
  再往前了想,他被重病的父皇叫到床前,问他敢不敢做这个太子,如果他不顾门外的云姜点头说敢,或许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帝不一定保不住自己,只是他自己害怕而已。
  但那又如何,他要死了。
  举起酒杯,对着门外日轮,明亮的阳光是再也不能见到第二次了。
  他心说:要是能有下一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