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千舞带着诃黎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余光瞥见诃黎的到来,桑及却没有抬头去看一眼,克制着情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蜜槐身上,焦急地问:“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她尚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长与恩人——不,是犯下滔天罪行的叛徒同谋。
即便已经努力压抑着自己,可她的声音依然不受控制地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
“没有……”蜜槐虚弱地答完,不忘关心她,“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一切都好。”桑及答得很快,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故作轻松道,“别担心,我可厉害着呢!”
她暂时选择逃避面对,但丹阙却不能当作没看见诃黎,起身便走过去。
“还剩下几日?”她问。
化魔时,她在运转心法前被迫看了问荆的一小部分记忆,知道原定的破封、除魔之日,也是最佳的魔界入口开启日。
“……七日。”诃黎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丹阙同样以淡淡的目光回报。
七日,不算长也不算短,在这期间,她们得稳住碧落谷的情况,公开丹朱的驾驭魔气之法,以及让梵幽、了沉和海微兰也沾染魔气化魔,准备正式进入魔界,一探究竟。
了沉和海微兰倒还好办,梵幽是魔君转世,尚不知记忆会不会因为沾染魔气而苏醒,须得多预留些时间。
至于问荆之事的烂摊子,丹阙并不打算管,这本来就是无疾门该负责的,她们几个外人能做的,也不过是救助伤员、阻止更多魔族的诞生,以及审判罪魁祸首。
而竹芝的去留,丹阙打算让她们师徒自行商量。
若是这孩子也同意离开,她想将她安置在峨影山。
至少那里是她们都熟悉的故乡,与世隔绝,但又可以随时去往山下的人族城池,山中有不少愿意亲近人族的妖,且天地灵气充沛,非常适合慢慢修炼。
丹阙思考后续安排之际,结束运功的伤员们纷纷向诃黎投去目光,每个人都神情复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无论诃黎有什么苦衷,他们都需要一个解释。
片刻,只听诃黎缓缓开口:“叛徒问荆昔年所做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晓。”
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也为了不让无关人员遭受牵连,这三百年间,她始终都在坚持散播“叛徒问荆”这一说法。
除了当年便参与其中、知晓真相的长老们,所有人都将问荆视作十恶不赦的叛徒。
“而我,至始至终都是她的协助者。”目的已经达成,诃黎不打算再隐瞒下去,直截了当地道明真相,“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将任由你们处置。”
即便心里多少已经有所准备,但听门主亲口承认后,绝大多数伤员仍然感到心寒与愤怒。
“如此惨无人道的试验,早在三百年前就该终结!”一名大妖厉声道,“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如果不这么做,下一次灾年来临时,你们若一个不慎变成魔族,不管你们如何哀求与承诺,都逃不掉被放逐魔界、或被杀死的宿命。”诃黎面露悲悯之色,“即便为此付出沉重代价、遭受世人责骂与唾弃,我也要竭力争取这微乎其微的希望!”
“说得倒是好听!”又一名精英弟子冷笑着反驳,“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们着想,到头来还不是将我们作为棋子,肆意摆弄!你若真有这般伟大宏愿,希望我们感同身受,怎么不先变成魔族?!”
“我自然会化魔。”诃黎平静地回答时,手中多出了一个茶盏大小的斥魔石容器。
丹阙一眼就认出了它,这是进入近天崖之前,工匠们用无疾门相赠的少量斥魔石制成的样品,因为容量过小,实在没什么地方发挥作用,最后她们就将它送给诃黎了。
了沉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催动佛光,将所有人与诃黎隔开。
诃黎却没有直接打开容器,而是看向丹阙:“我以掌门令作交换,还请小友教授驾驭魔气之法!”
一枚青绿色的新月状翡翠出现在她手中,被她以灵力托着飞到丹阙面前。
丹阙目前的身份仍是帝师,诃黎此举,便是将无疾门交由帝君处置的意思了。
如今丹阙已经得到了问荆全部的魔气,又可以控制谷中诸多根系,不必担心诃黎会不会再趁机做些什么,接过掌门令收好,便将心法凝于一道灵识中,隔空打入诃黎识海。
丹朱研究出的驭魔心法并不复杂,只是片刻,诃黎便将它熟记于心。
她迅速打开斥魔石容器,当着所有人的面,如同饮茶一般,将事先存放在里边的魔气尽数饮下。
空无一物的容器坠落在地,诃黎也一并跪在地上,很快又紧紧压着心口躺倒,蜷缩身体抽搐起来,口中时不时发出细碎的低吟。
“她没运转心法!”桑及眼尖,失声惊呼。
她立即捂住蜜槐的眼睛与耳朵,不愿她目睹师尊的惨状。
其他人顿时打起警惕,还有战斗之力的甚至已经祭出了武器,随时准备除魔。
唯有丹阙和星千舞还能平静地目睹诃黎挣扎。
星千舞知晓诃黎对丹朱的怨恨,大致能猜到这人为何得了心法又不用,无非和问荆一样,心中尚存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