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不远处的两位看守者,丹阙按捺下方才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缓缓道:“人界各处,没有帝君您不能去的地方。”
实际上,除了“师徒”,她至今也没想好她们之间还适合发展出什么关系。
她能接受朝野对自己的非议,却不知为何,唯独不希望她们的感情再被摆在明面上,任由天下人肆意谈论。
因而在提及相关事情时,她竟下意识退缩了。
轩憬一怔,随后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她的不安。
见远方还没出现照家飞舟的影子,她想了想,轻轻握住丹阙的手,将她牵到看守者看不到的树荫下。
“是徒儿失言,还请师尊责罚。”
穿着寻常白袍的帝君低头垂眸,诚恳地道歉。
丹阙沉默几息,摇头道:“你不必自责,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她比谁都清楚,峨影山上辈子就是轩憬认定的归宿。
轩憬在峨影山重获新生,又在峨影山死去,峨影山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在轩憬心里便有多重要。
她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些话,可方才那一瞬间的抵触情绪起来,令她心乱如麻,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便在这时,一个拥抱将她笼罩在其中。
“师尊若觉得困扰,徒儿就乖乖待在灵鸢城,哪里都不去。”
搂着丹阙时,轩憬也在反思。
她还是太急了,她们现在依然是师徒,私下里亲密归亲密,有些事终究还是不能让旁人看到。
即便她称自己只是去感激桃婆婆、冥灵仙子二老,有心之人也必定会借此机会将这件事和丹阙联系到一起,继而散布谣言。
她得在恰当的时候,再给丹阙一个足以服众的身份,让旁人绝对不会往别处想。
这话让丹阙忍不住去看她。
同样是才成年不久的帝君,眼前这个就莫名给她一种相当可靠的错觉,仿佛天塌下来都有这人顶着。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立刻回应轩憬,只是道:“给我一点时间。”
她想要克服这种下意识涌上来的恐惧,不能让轩憬连最眷恋的归宿也不能回去。
轩憬在她耳畔应了声好,又为她调整了一下毛绒披风的位置,待她脸色稍微恢复些,才松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树荫。
今日的看守者是两位无疾门的弟子,一见她们走来,便立刻行礼问安。
受过丹阙照顾的年轻弟子还从芥子空间内唤出两把竹椅,红着脸道:“不知帝君、帝师会来,准备不周还请勿要嫌弃。”
“无妨,阁下有心了。”轩憬在年轻人面前,总会扮作谦逊有礼的同龄人,欣然接过竹椅,先往丹阙身后放了一把。
二人就并排坐在谷口等飞舟。
天色渐渐亮起来,阳光懒洋洋照在谷前的大道上,很快便烘干草叶上沾染的朝露。
桑及和蜜槐来交接的时候,缭绕的云雾间终于出现了照家飞舟的影子。
“呀!难道是梵幽前辈和了沉大师回来了?!”桑及一如既往热情,几步赶上来,支棱起兔耳,踮脚伸长脖子张望。
她很快就被蜜槐提着兔耳捂住嘴拽到一旁,不许她破坏丹阙和故人重逢的气氛。
丹阙缓缓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抬眼看向正在往外放台阶的舱门。
轩憬陪在她身旁,跟她一起仰着头。
梵幽从飞舟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轻盈跃下台阶,飞奔到丹阙面前,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好久不见!”她轻声道。
“明明昨天还在水镜里见过。”丹阙伸手挡了一下乱摇的狐尾,抚着更为油光水滑的狐毛,方才还有些低落的心情被老友这么一抱,不知不觉好转不少。
了沉也下了飞舟,捻着佛珠朝轩憬合掌行了一礼。
虽然手里还拿着乌木佛珠,但她已经不再穿着佛修的海青,而是穿着一件墨绿长裙,腰间还佩着一个白色香囊,面上乱七八糟绣了只金眸的黑狐狸,显眼得很,也不晓得是谁的杰作。
“你猜我把谁带来了!”梵幽松开丹阙,兴奋地道,“你一定猜不到!”
这是丹阙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事,她想了又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总不会是周游人界的时候,收了个徒弟吧?”
她记得前世自己收轩憬为徒后,这狐狸确实不止一次说过羡慕。
但梵幽一直只是嘴上说说,后来的那么多年,她始终是孤身一人,潇洒自在,既没有道侣,也没有徒弟。
丹阙只是随口一猜,怎料梵幽却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明明瞒得够好了!”
“自然是猜的。”丹阙哭笑不得,“既然有了徒儿,还不快喊她出来让我瞧瞧?”
“你倒是已经见过她了。”梵幽边嘀咕,边从袖中取出一只传讯鹤,指尖燃起狐火,将鹤烧了。
不多时,一位高挑的少女从飞舟里钻出来,一身翠色长袍领口、袖口、裙摆皆缝着白乎乎的毛绒滚边,看上去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