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轩憬的话, 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四目相对, 轩憬立刻起身迎上来, 笑容更盛几分:“师尊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丹阙没作答, 双手环抱在身前,盯着她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事务处理完毕,徒儿自然就来了。”轩憬的笑容挑不出半点虚情假意,眼中好似散发着亮光, “而且想要开采天外陨铁,总得有人穿过遍布近天崖的毒障吧?既然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我又怎好在遥远的地方偷懒?”
“你来了也无用, 如今的你不会被允许接触近天崖的毒障, 其中缘由,你自己也清楚吧?”丹阙忍不住泼她冷水,不等轩憬回应,便直接问道, “老实交代, 你是不是听说我以身试毒不放心,才赶来了?”
见她已经起疑,轩憬自知隐瞒不住,只得收敛笑容, 严肃地点了点头。
梵幽早就自觉地拉走了沉先行回住处, 诃黎也去吩咐众弟子招待帝君,现下迎紫殿只有她们二人, 丹阙也不与轩憬客气,皱眉问:“你不信我?”
“徒儿怎会不信您呢?”轩憬忙解释,“只是问荆遗留的毒障着实蹊跷,徒儿只怕您会遭她暗算,到时候追悔莫及。故而宁可挨您一顿骂,也要留在您身边陪着!”
她坚定的目光,令丹阙心中一颤,不自觉地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她明知与轩憬并肩作战,极有可能是双双殉城,却还是坚持要留在轩憬身边。
——她亦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陪伴,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所以上辈子的最后,即便是被剑意屏障割得遍体鳞伤,她也要离开栖凰宫,去找到轩憬。
“……罢了,反正做帝君的不是我,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沉默不多时,丹阙便轻叹一声。
轩憬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她真怕丹阙会勒令自己赶紧返回灵鸢城。
“那,师尊这两日的实地调查进展如何?”她趁机问,“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我实在搞不明白放任毒障存在的用意,以及问荆现下的真实状态。”丹阙仍皱着眉,“根据问荆的手记,毒障无法清除,是因为她遗留的特殊诅咒。但这些诅咒整整存在了三百年,影响的地域颇广,不仅妖族的生活区域受限,人族也极其容易遭受危险。”
“可就算这样,竟也无人从源头消除诅咒的术式,反而放任它存在,甚至习惯了它隔段时间会生成新的毒障。”
“这不合理,轩憬。”她在轩憬对面坐下,“如果峨影山里出现了这种诅咒,桃婆婆和冥灵仙子必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抹消它,而不是放任它存在,眼睁睁看着它夺取山中灵草的生机、污染水源和空气,并且对尚没有危机意识的小妖兽造成安全隐患。”
这个疑点,她并未去询问过身为门主的诃黎。
因为单是存在这种情况,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比如无疾门出于某种顾虑,无法根除这种诅咒。
“而且谷中的这些毒障,跟近天崖的毒障又不一样。”她继续道,“近天崖的毒障混有魔气,早年就被封印,无法彻底消除它,尚且情有可原,可我这两日接触的毒障皆没有沾染半点魔气,只是毒性效果与起心魔时有些相似。”
轩憬认真听罢,稍作思考,便提出了丹阙的另一个疑惑:“所以,您怀疑毒障……或者说产生毒障的诅咒之所以会具有这种活性,是因为问荆从未被完全封印?”
封印有很多种方式,像挽澜宗困住化蛇的封印,便是烙印于魂魄,身魂皆封,只要封印不破,化蛇就不会苏醒,对封印它的周边地域完全没有威胁。
然而问荆和身为不速之客的化蛇不同,她堕魔前是无疾门的长老,在碧落谷出生、长大,大半生都在研究碧落谷里的一草一木。
加之她暗中所做的研究危险性极高,又是极其违背人伦道德的,一旦被发现,必将遭到毁灭性打击,这样一来,就得考虑此人在事情败露前的“后手”究竟留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问荆被完全封印,那么毒障也轮不到我们来清除了。”丹阙道,“而且,我怀疑门主是共犯,她恐怕知道问荆真正想要做什么,并且以这种方式暗中相助,甚至是利用问荆,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话令轩憬大吃一惊,即便迎紫殿中一直维持着隔绝屏障,她还是第一时间自行展开一道屏障,目光凝重:“如果门主与问荆是同路人,那她当年为何要告发自己的师尊?如今又为何同意我入谷除魔?”
“也许是因为,问荆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她能接受的底线,并且日渐变得不可控了吧。”丹阙回想起手记中血淋淋的内容,“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初步猜测,并未有证据。”
“……也不能算完全没有证据。”轩憬却道,“您告诉过我,门主对于您查看问荆手记一事的态度十分矛盾。她似乎希望您明白,问荆所追寻的一些事是有实现意义的,但她同时又严厉告知风险,想要劝您打消以身试险的念头。”
她顿了顿,极其不愿地承认道:“上辈子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依照您如今的发现,当年那些老医修的牺牲,恐怕有什么内情……或许,我又一次被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