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了,剩下的阶段算是帝君主持的众仙门交流会,没有太多规矩,以前好几任帝君都在战乱年代即位,很多仙门的话事人见证完改年号就告辞了。
“不行!正因我是贵客,才不能离席!”梵幽却认真道,“本来妖族的话事人就咱俩,我一走岂不是就剩下你啦?我可不能让你再独自受人白眼!”
听得丹阙心中一暖,见老友抖擞精神,挺直了背坐正,她也不好拂了对方心意,点了点头,继续听下去。
好在没等多久,轩憬就介绍到了她们。
“朕受乱党算计,流落人界、性命危在旦夕时,正是峨影山的二位大妖出手相救,并一路护送。”轩憬透过水镜看向她们,“其中一位专修医药之道的赤蛇仙子对朕教授良多,又屡次不顾性命救朕,朕感其大义,尊其为师,往后,她也将一直是朕的师尊。”
“以妖为师”这类事,放眼全人界其实并不罕见,尤其是无疾门、揽星问天门这种依靠自然的仙门,祖上曾有过不少拜妖为师的经历。
此言一出,丹阙顿时引来四面八方的目光。
但这些目光更多的却是钦佩,“皇女落难”不必过多言说,在座的话事人都能自行脑补出轩憬一路上会遇到的艰辛,以及蛇妖不顾身份与种族、舍命相救的那份赤诚之心。
至于真相,只要她们不透露,就永永远远无人能知。
被众多目光注视着,丹阙不慌不忙还礼,举止优雅,挑不出半点错处,可她心里此时却五味杂陈。
她如今的许多为人处世经验,都是上辈子在宫中养成的,并且大半是由礼部的人逼着纠正的。
比起妖族的自由与无拘无束,现在的她反而更像个人族,处处谨慎,遇到这种场合,也会下意识做出对应且最适合的举动。
习惯是只相当可怕的无形之手,不知不觉间,就将她捏成了陌生的模样。
“朕对于妖族的态度,想必在座诸位已经知晓了。”轩憬继续道,“实不相瞒,数年之后,三百年前的灾年将重临人界,届时人、魔两界屏障也会变薄,为防止魔族破障入侵,必须集全人界之力,方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敢问君上,这是列宿宫祭司的预言么?”一名仙门话事人忍不住问。
“不止。”轩憬既然做好了公布灾年的准备,便已提前跟几位相关人士求证过。
现下她话音刚落,揽星问天门的门主星千舞就开口:“我派观星卜命已有千年之久,自今年开始,十五年之内,灾年必临。”
等另外几位擅长观天卜卦的门主也发完话,轩憬又看向丹阙她们:“朕的妖族友人亦带来了大妖桃天玑的卜卦结果,最初,朕便是从她们和一位可观人命数的佛修处,得知灾年的预言。”
于是更多目光落在了梵幽和了沉身上。
“这位佛修,是我照家小女,法名了沉。”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二十年前,远宁大师造访我族,点明小女与生俱来的‘观命眸’,遂将小女收为弟子,带在身旁修行。”
了沉眸光微变,下意识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一名和善而消瘦的中年男子正对自己温和笑着,一如二十年前送别她时一样。
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白玉马,垂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丹阙看出了她的不安。
了沉隐居深山、隐姓埋名,与照家断绝来往,都是为了家族不被自己牵连,生怕那些试图更改命数的人给家人添麻烦。
可真正在意她的人,又怎会害怕被她牵连?
“我与远宁大师是数百年的至交好友。”星千舞好心地转移了话题,“想必诸位也知,上一次灾年发生前,远宁大师便凭借观命眸预言过,后来发生的许多大事,也都一一应验了。”
“贫僧尚年轻,修为远不及先师。”了沉合掌道,“然,贫僧愿以一生践行师尊信奉之事——命数可改,人定胜天。”
她虽从小被师尊悉心教诲,手把手传授法术、武技,可年龄、修为与阅历到底摆在那里,因而师尊所能做到的事,譬如更改命数,她便难以做到。
不过,如今她已亲眼见证过命数的更改,道心便不再迷茫。
相比与妖族改善关系,或是建立友好关系,朝臣与众仙门更在意灾年和观命之人,后来的话题也因此逐渐走偏。
但这也在丹阙和轩憬的预料之中。
她们经历过变革的艰难,深知一步步来的重要性,今日只要先让妖族进入大众视线,便够了,以后的事,须得耗费漫长时间去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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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这场交流大会总算暂告一段落,众仙门的话事人相继离开观礼殿去休息。
了沉决定先跟照家去一趟,既是拜见双亲,也为商议后续事宜,猫又被挽澜宗宗主抱走,回秋水斋的飞轿上,一下子就只剩了丹阙和梵幽。
“总感觉有点儿冷清啊!”梵幽靠在窗边,摸着佛珠张开隔绝屏障,随后撑着下巴叹气道,“虽然我一直盼着雪明和家人相认,但她真走了,我又觉得寂寞。”
“她家人看起来很开明,你下次可以试着跟她一起去。”丹阙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