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她答应跟轩憬下山的那日,闻讯赶来的梵幽满眼皆是惊诧。
“你怎么就答应了她呢?!”梵幽难以置信地问,“哪怕、哪怕你的命数便是与皇族结缘,可也不至于结姻缘啊!”
“她待我好。”她当时这么答。
“那我待你不比她更好?我们这儿哪只妖精待你不好过?!”梵幽恼道,“你清醒一点!她是要你去人族的、皇宫,做皇后的!你做的是帝君的妻子!你知不知道‘自古君王皆薄情’?!你连人家的底细都是才搞明白,你怎么就能答应她?!”
“是啊。”如今的丹阙心想,“我怎么就能答应了她。”
她们根本就不适合做道侣,不管是种族、出身还是性格,都不合适。
她又想起上辈子,梵幽见她们关系亲密,总调侃她别把徒弟宠坏了,日后徒弟蹬鼻子上脸,以下犯上不自知,她若老这么包容又忍让,会吃大亏的。
那时她不信,后来才发现,自己确实是一次又一次包容忍让着,想着轩憬尚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自己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大妖,该要多担待。
可她同情轩憬,又有谁来同情她呢?
说来也可笑,反而是这辈子她肯对轩憬发狠了,这人才知道她被伤着了,惊慌地想方设法挽回她。
丹阙昏昏沉沉做着过去的梦,冷不防脸上被毛茸之物扫了一下,熟悉的触感瞬间将她从浅梦中拽出来。
梵幽正站在她面前,倾过身体遮住阳光,歪着头看她。
“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儿?”梵幽问,“皇女呢?”
丹阙一时间竟没分出这是梦还是现实,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佛修说有她一个人看守那些妖就够了,正好桃婆婆也回了讯息,我就让海忆诗带我过来找你。”梵幽解释道,“怎么,不希望我来啊?”
丹阙不说话,翻了个身,一把握住还在悠悠摇晃的狐尾。
“没,我正烦恼着,偏巧你就来了。”她懒洋洋地道,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看到你,我可舒心多了。”
“那孩子又招惹你啦?”梵幽随手在附近招了个木凳过来,挨着她的藤椅坐下,从腕上摘下了沉的乌木佛珠,很熟练地布置出隔绝屏障。
“一言难尽。”丹阙叹了口气,“还是先听你说说桃婆婆的回讯吧。”
“她自然是告诫我们勿要继续插手此事,可偏偏你的命数又与插手此事的轩憬纠缠着。”梵幽摊手,“轩憬不可能不管,要换成我,我也不好意思踩一脚浑水就撤,那做这件事除了哄骗海忆诗一时,就没别的意义了。”
丹阙知道她指的是协助海忆诗救妖那件事,暂不做评价,等她的下文。
“所以桃婆婆和冥灵仙子商量了一下,由冥灵仙子亲自过来调停,我刚才已经把消息转达给宗主了。”梵幽道,“毕竟我们确实参与其中,往严重里说,我们代表的是峨影山的意思。”
她顿了顿,“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会救。人族要是再这么把妖和魔混为一谈,打着正义旗号,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杀害无辜妖族,我想,可能还没等到你所说的大灾难,两族就先打起来了。”
“或者更坏一点……直接划分出一个妖界,心怀仇恨的妖变得和魔族一样,等两族屏障薄弱的时候,就越过去杀人、食人。”说到这,梵幽的神情明显变得颓然,“我不想要这种未来。”
“我明白,我也不想。”丹阙坐直身体,拍了拍她的肩,“那就暂时先等冥灵仙子过来,如果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用不着她说完,梵幽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海忆诗也是为解决此事而来。不过,她可能得先解决自己的叛宗问题。”
“长老们恐怕也难定她的罪。”丹阙分析道,“她这些年对挽澜宗做出了太大的贡献,又深受众弟子喜爱,公布她叛宗真相必定会导致混乱。”
“是啊,更何况此事的源头在于挽澜宗当年的傲慢,以‘斩妖除魔’的名义,围剿、杀死居住在周边的无辜大妖,强行‘救助’被大妖捡养的孩子。”梵幽摊手,“这种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是他们人族仙门自个儿的遗留问题。要我说,是活该!”
仗着了沉的乌木佛珠靠谱,她们毫不避讳地谈论着这些事。
轩憬抱着猫推门出来时,看到的恰是这一幕。
她看见丹阙与梵幽说笑时,整个人是随意且放松的,不像面对她,总会透出倦意与厌烦,不禁又想起母亲方才的教导。
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应该退回房中,莫要打扰她们才好。
然而不等她退却,猫就给了她一爪子。
——总归要说清楚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将距离一次又一次拉远。
于是她在手背传来的痛楚里上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叩了叩屏障。
丹阙早就看到母女俩了,但她心里有别的想法,听到轩憬叩屏障的动静,她向梵幽示意了一下,立刻起身走出屏障,主动开口:“要去禁书阁取进阶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