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诏书示于人前,在逃皇女现身于挽澜郡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朝廷,即便没有传开,挽澜宗也会加急上报。
只有真正面临过、对抗过灾年的人知道,帝君意味着什么,先天剑骨又意味着什么。
上辈子朝廷重臣会千里迢迢来峨影山接轩憬,正是因为掌权的臣子悉知这一重要性。
在轩憬决定成为魔气的容器之后,丹阙其实仍然不打算再走上辈子的路,太累也太痛苦,并且无解。
她真正想要的,或者说缺失的那部分,轩憬只要继承无情剑意,就永远也还不了,这辈子亦永远亏欠她。
而轩憬若要完全将心魔与魔气压制住,又只剩下继承无情剑意这一条路可走,不然就有化魔的危险。
如果轩憬坚持不继承无情剑意……
那么只能由她陪在身边,才能勉强抑制住化魔的趋势。
——就像现在这样。
一如轩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丹阙也不知自己事到如今还在期望什么。
又或者说,她们所想要和期望的,通通都是无法实现、不切实际的妄念。
她既努力争取过,也狠心逃避过,但不论是那种选择,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心中的空缺与意难平反而与日俱增。
似是觉察到她的动作,轩憬眼睫微颤,有些困难地将眼睛睁开。
她仿佛被巨浪毫不留情地裹挟着,在那些痛苦的过往中翻了又翻,现下一时竟没能想起身在何处,又或者陷入了哪段记忆。
但周身传来的紧束感让她颇为安心,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光彩。
“丹阙。”她软声轻唤,“几时了?”
“尚在夜里。”丹阙头也不抬地答。
“那你怎么就醒了?”轩憬问,“是有心事,还是……想念峨影山了?”
丹阙沉默几秒,“都有。”
“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轩憬道,“峨影山的话,待我将最近几件要事处理好,便陪你回去?”
“万一到了日子,又有新的要事呢?”丹阙明知故问。
帝君轩憬总是这样。
不管继承无情剑意前,还是继承后,她几次应下陪她回家,就搁置几次。
令她不快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不等轩憬作答,她立刻加重了蛇尾的力道。
轩憬猝不及防,被勒得闷哼一声,下意识道了声歉,但很快又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连忙补救似的道:“天亮便回?或者、或者你挑日子?”
“那我可真就成祸国妖妃了!”丹阙冷笑,“不然我们干脆和离吧,你也别纠缠我了,赶紧迎娶新人,趁着年轻多要几个皇子皇女!”
或许是上辈子忍耐太久,这辈子她每被这人的话或行为刺一次,不管有意还是无心,她都要加倍刺回去。
轩憬从没听她说过这种话,傻眼一般愣住,良久才摇头,坚定道:“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任何妖!”
“你既然是帝君,这便是你的命数。”丹阙继续道,“你若不想,往后这帝君之位又该谁来坐?”
“总有既贤能又修为高深的修士!”轩憬道,“这个位置本就不该是世袭!”
“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劝得动朝中那些人?”丹阙眯起眼。
“那好办,我假死,你带我走!”谁知轩憬却道,“我们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总会有人……咳咳,去坐那个位置……”
她不知又回想起什么,说着话便咳起血来,神情也随之变得痛苦。
“谁也找不到我,可我也找不到你了……”她抚上蛇鳞,口中不断涌出血,“只有……只有魔界和冥府……我还没去过……”
“你一定不会去魔界的……梵幽姐姐……就死在魔族手里……那……那一定是冥府……”
“我是不是只要死去,就能……找到你……”
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变冷,丹阙只觉自己口中也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知何时将唇也咬破了,眼见着轩憬即将坠入迷惑最深的噩梦,她索性俯下脸,强行将血喂过去。
毒血还没喂多少,轩憬便因着毒发的痛苦,剧烈挣扎起来。
丹阙亦用力绞着她,浑然不觉香炉被打翻,笼罩在头顶、散发佛光的黑钵坠落。
黑暗之中,她一点点哺去唯一能让轩憬清醒过来的“解药”。
时光悄然流逝,或许只过去了一刻钟,或许已经过了一整夜。
直到连乌木佛珠都染上她们的血,惊觉此事的了沉才叫上梵幽和海忆诗,匆匆赶来。
“你们这——?!”眼前纠缠至不死不休的一片狼藉,让海忆诗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话语也变得破碎,最后干脆堵在喉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说平安无事吗?!”梵幽立马瞪起了沉。
了沉只是上前,探查完丹阙和轩憬的情况,坦白道:“帝君的确平安无事,不管魔气还是心魔,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丹阙呢!?”梵幽几步上前,咬了咬牙,强行将她们分开,又去掰蛇尾。
丹阙还清醒着,只是用了太久的劲,加之失血,此刻浑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