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沉送汤的时候,顺便也给众妖检查了一番伤情,回来后坐在她们面前, 一言不发地捻动佛珠。
“你不打算告诉我们什么吗?”梵幽忍不住问, “你应该都能看到吧?”
了沉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念诵咒语, 在她们身周围布置出一方隔绝屏障。
“倘若命数当真会发生改变,贫僧此刻所说的未来,恐怕也会因为你们的知情而发生变动。”布置完,了沉才严肃道。
“那你只挑坏的说呗。”梵幽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逆命而行,不就是为了扭转坏的命数吗?”
“阿弥陀佛,更改命数犹如蝴蝶扇翅,牵一发而动全身。”了沉合掌,“如果一人的坏命数被扭转,另一人的好命数也因此遭受牵连,由好变坏,乃至走向更糟糕的结果,又当如何取舍?”
“这……”梵幽一时语塞。
“命数最弄人之处,在于一次又一次介入后,发现一切仍走向了最初的结果。”了沉亦抬眸直视她,绿色眼眸里透出些许无奈来,“既然如此,哪怕贫僧及时说出口,又有何用?”
“大师之所以会说这些,可是因为从宿摇光它们那里看出了海忆诗的‘结果’?”丹阙问。
见了沉紧握佛珠,微微点头,她思索起来,期间几次捏住了那枚传讯鹤,但终究没有向轩憬发出讯息。
如果挽澜宗当真在沉魔狱留了后手,这个时辰,轩憬应当已经面临审问了吧?她若在此时传讯,无异于给挽澜宗递把柄。
“那照你的说法,我们与其挣扎,还不如顺其自然咯?”梵幽忽然嗤笑一声,“反正挣扎也是白费力气,要不然我们就在这躺着睡大觉,不回传讯,不管皇女,挽澜宗要是找上来,就由他们捉了去?”
不等了沉回应,她蓦地伸出手,直接将那串乌木佛珠抢来,当头斥道:“那我们昨晚还折腾个什么劲!不如就留在归静楼里,看着靠近江边的生灵和房屋被化蛇淹掉算了!”
“消消气!消消气!”丹阙赶紧按住她,生怕她气上头了,不由分说先揍了沉一顿。
看在她的面子上,梵幽重重一哼,揣着乌木佛珠背过身去。
“……还给贫僧。”了沉皱眉。
“偏不!”梵幽毫不客气道,“什么时候你不说这种丧气话了,什么时候我再还你!”
“贫僧所言皆是事实。”了沉向来平静的声音竟也有了恼意,“是你这狐狸心似琉璃,听不得。”
“呸!你才是琉璃心!”梵幽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美眸目光灼灼,好似要用眼神盯死眼前的佛修,“姑奶奶我话就放在这里!哪怕当真走向坏结果,也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他人命数岂是我能一一掌控的?我只需问心无愧便是了!”
丹阙被她这番话勾起了心事,一时怔愣,竟没能拉住她,呆呆地看着她化作一只大黑狐,口中衔着乌木佛珠,一爪子将了沉摁在地上,浑身炸毛。
愣神时,丹阙想起自己其实悔恨过很多事。
既怪自己重生之初因着怜悯心屡次相助,没有真正弃轩憬不顾,也怪过自己上辈子未能态度强硬些。
若她能狠心一点,比如拒绝下山成婚,再比如抓着性情大变后的轩憬,将她毒翻了逼供,或者干脆化妖去威胁群臣说实话,再或者答应轩憬和离,回峨影山逍遥自在……
那么她与轩憬,还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吗?
可她当时做出的选择,的确都是发自内心的,若非如此,她早已在别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怕不怕”,唯有“悔不悔”而已。
念及此,丹阙终于回过神,赶紧伸出蛇尾,将暴怒的梵幽卷回来。
“大师不妨还是说出来吧,只当是多两个朋友与你一起旁观命数弄人。”她认真对了沉道,“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多两个人承受,总比你一人深陷绝望要好。”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因着总担心这会犯了沉的忌讳,所以才迟迟不提。
但她若再不说,放任了沉自闭,且不谈会不会误事,梵幽是肯定要气炸的。
猝不及防挨了梵幽一爪子,了沉多少有些狼狈,爬起来后缓了一阵,才盯着狐嘴里的佛珠,认命似的坦白:“贫僧从那七只妖的命数里,看见了帝君化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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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挽澜宗议事堂。
轩憬一进门,就觉察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这种目光,她上辈子早就见惯了,面上半点慌乱也无,从容走向宗主安排的座位。
大概是为了向她施压,长达两个时辰的长老会议期间,宗主将她独自晾在了一间静室里,冷着脸拂袖离去。
这种手段她也用过不知多少次,完全没放在心上,甚至趁此机会睡了一觉,养足精神,只等着待会儿应对长老们的质问和威胁。
她答应过丹阙会想办法,今日便要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待她落座,立刻有长老怒喝:“景三七!你假借皇女身份欺瞒宗主,勾结妖邪毒害我宗弟子,放跑我宗内关押数百年的魔族,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