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阙匆匆赶来,看着这一幕只觉无比滑稽:“你这是在带大师捉螃蟹?”
“我倒是想,可她死活不肯下水!”梵幽摊手,“是她自己要求我带她体验妖山生活,结果现在又不想动了!”
“贫僧可用法术捉螃蟹,不必下水。”了沉解释。
丹阙哭笑不得,忍不住看向了沉。
佛修仍然一脸平静,但或许是因着梵幽那番话,丹阙越看,越觉得她在绷着神情不破功。
她顿觉好笑,本以为只有轩憬那种家伙才爱迂回,非要绕个九曲十八弯,才肯道出真正目的,没想到佛修这种世外人竟也不能免。
“行行行,知道你会法术了!”梵幽笑道,“但捉螃蟹的法术难道我不会么?这世间有太多乐子是单靠法术享受不到的,你真不打算试试?”
说到这,她特意给丹阙施了个眼神。
丹阙心领神会,当即化出蛇身,游进水中,徒手翻动石块,找起藏在底下的螃蟹。
结果螃蟹还没找到几只,一捧水忽然泼在她后背。
晓得是梵幽使坏,她不自觉地笑出声,蛇尾一拍水面,溅起更大的水花,直接溅了梵幽满身。
于是找螃蟹升级成了她与梵幽之间的泼水战。
了沉在岸上一脸平静地观察她们许久,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捻动佛珠,凝水在自己身周围聚成薄薄一圈屏障,继而走入水中,低声念诵一句。
下一瞬,一个金灿灿的佛手印轻拍在她身前的水面上,激起一人高的水花,淋了两妖满身。
梵幽最先回过神,试探着礼尚往来泼了她一捧水,紧接着就见佛手印从水中亮起,托着满掌水扬起,精准地泼了她满脸。
“好法术!”她立刻哈哈大笑,也不管丹阙的蛇尾还在噼里啪啦甩自己水,逮着了沉可劲欺负去了。
丹阙笑看着她怎么也挠不破了沉的护体水障,看了一阵,给自己捏了个除水诀,低头继续捉螃蟹。
冰凉的河水从指缝间穿过,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笑声,她忽想起上辈子的秋日,自己也曾带着轩憬到这儿捉过螃蟹、刺过鱼,互相泼过彼此。
少女笑起来时,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颇为动人。
年少的帝君似乎有用不尽的活力,总会变着花样想法子,带来许多山上没有的新鲜事物和习俗,哄她这个端着架子的师尊开心。
想到这,她轻轻摇头,撩起水泼在自己脸上。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既然已经决定翻篇,就莫要回头。
-
轩憬在洞中独自躺了一整夜。
熟悉的黑暗与冰冷将她吞没,身上也穿着丹阙的旧衣服,一切都令她时不时想起上一世最后,自己独自在此处思念丹阙的情景。
然而南郡伽罗的淡香又时刻提醒着她:丹阙已经回来了,她最大的心愿与执念得以圆满,是时候该还丹阙自由了。
不错,还丹阙自由。
她之前几乎没想过这点,直到这回自己心魔发作,又是丹阙为她化解危机,才惊觉自己的执念竟已在无意中成了枷锁,无形捆绑着丹阙,时不时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诚如丹阙所言,她们会走到这一步,是她应得的。
明明她们之间曾有过十年的漫长时间,留给她去解释、去安抚、去尊重,可她没有珍惜,仍然一意孤行,仿佛没了嘴巴、瞎了眼睛似的,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
上辈子失去丹阙,这辈子求而不得,是最适合她的惩罚。
在丹阙洞府中的这一夜,她边自我反省,边竭尽所能让身体恢复过来,并赶在丹阙回来之前离开。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任何话。
她答应过丹阙会离开,自然不会再做碍她眼睛的事。
清晨的紫银峰弥漫浓郁雾气,轩憬拄着木棍来到桃婆婆和冥灵仙子的住处前,果见隔绝屏障还在,守门者是山中修为仅次于二老的槐仙子。
看来,二老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应当是在顺灵脉时加固了护山大阵,或者做了别的防御措施,不然怎会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上前恭敬地行了礼,对槐仙子道:“劳烦仙子代我转告二老,轩憬今日要离山了,承蒙二老照拂,日后定会回山报恩。”
“咦,怎么你也要下山?”槐仙子讶然。
轩憬心中一惊,按捺住情绪,故作好奇问:“敢问仙子,近日还有谁要下山?”
“便是救你回来的那位蛇仙子,要与经常去人界的小狐狸一起下山游玩。”槐仙子笑答,“你竟不知么?”
轩憬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听自己接话:“我近几日都在山下,并不知此事。”
“那你若找她有事,这段时间可得抓紧。”槐仙子好心提醒她,“她们这回要出远门,一年后才归返呢!”
“仙子可知她们去哪?”轩憬下意识问。
“应当是挽澜郡吧。”槐仙子答。
匆匆向她再三道谢,轩憬快步离开紫银峰。
可走了一段路,她便逼着自己放缓脚步,静下心来思考。
她都把自己隐瞒的旧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丹阙仍没有对她透露过下山相关的半个字,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以她现在的修为,即便真的跟去了挽澜郡,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