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没来得及问。”探罢脉象,丹阙看向了沉,“你们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贫僧只为与狐狸施主商量结缘事宜。”了沉坦白。
“她呢?”丹阙一指轩憬。
“贫僧不知。”
“好个不知!”丹阙冷笑,“多亏大师鼓舞,她才能倒豆子似的说那么多话!”
她刚才听得牙痒痒,恨不得能把少女那张有问必答的嘴装到前世的轩憬脸上。
“施主此言差矣,帝君心性坚韧,有别于常人。”了沉却合掌,“若非她自愿,即便贫僧劝破喉咙,也无法说动她分毫。”
眼见着气氛不对,梵幽忍不住拽过了沉:“算了,你还是跟我回去择果子吧,甭留在这儿给丹阙添堵了!”
“且慢,让我再问一句。”丹阙拦住她们,仍盯着了沉,“为何我的血能解她心魔?”
“因果。”了沉边答,边主动往洞口走去,“施主既已解惑,贫僧便不打扰你与帝君独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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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伽罗的香味袅袅钻入鼻中,唤醒了轩憬的意识。
她疑心是错觉,谁知一睁眼,便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洞顶,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并非桃婆婆所织的羽衣,竟是丹阙下山前惯穿的。
恍惚几息后,她蓦然想起刚答应过丹阙要离她远些,忙支撑着想要爬起,却被一只手按住。
“别乱动。”她听丹阙没好气道,“乖乖躺着,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这话让轩憬惊异且无措,沉默一阵,才想起问缘由:“我怎么了?”
“你被实质化的剑意穿透身体,在望舒泉里昏过去了。”丹阙解释。
“……抱歉,我实在没什么印象。”轩憬苦笑,“是阿瑞它们寻来了你?”
“是,你把小家伙们都吓坏了,回头记得道歉去。”丹阙从床头柜上拿来一个药瓶,倒出三枚黄豆大小的安神药丸,递给她,“服下。”
轩憬胳膊又酸又沉,一时没能抬起,下意识就着她的手舔食,舌尖卷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药丸还没进嘴里,丹阙的手就触电似的一缩。
“君上属狗么?”丹阙直接把药丸倒在她枕边,边用干净帕子擦掌心,边冷声讽刺。
轩憬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无礼冒犯,不会再有下次!”
那是上一世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她现下或许是脑子还不大清醒,才会不自觉地亲近丹阙。
在冰冷目光的凝视下,她努力伸手去够药丸,默默放进口中咽下。
“心魔持续多久了?”丹阙忽问,“说实话。”
轩憬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思索良久,才答:“前些日子刚起的。”
“上辈子呢?”丹阙追问,“我死之后。”
轩憬心中一凛,下意识看向洞内。
“她们不在。”丹阙淡淡道,“我死之后,你除了护住峨影山,还做了什么?”
她已能心平气和谈论自己的死亡,然而轩憬只是听她说个“死”字,心跳便开始加快。
“我……找了你很久,一直在找你。”轩憬在被中用力掐着自己的手,竭力稳住汹涌的情绪,“我问了很多懂魂魄的人,他们都说你已经……彻底消散,连残魂也不剩。”
“还有呢?”丹阙再问,“你一直在找我,朝政不管了么?”
“我将帝君之位交由旁人继承了。”轩憬漫不经心道,之后就没了下文。
丹阙只觉她像株含羞草,戳一下动一下,不引导就不会自己交代清楚,仍是个锯嘴葫芦。
她若想省事省时,还真不能指望锯嘴葫芦主动。
“再后来呢?”她干脆直接问,“或者我问得更明白些——你的上辈子是怎么结束的?”
她的思路很简单,若前世不结束,又怎会有来生?
但如果轩憬只是碰巧重生了,当她没问。
她却不知,自己这随口一问犹如沸油里落进一滴水,瞬间将轩憬竭力压制的情绪引爆。
“别再问了!!”轩憬竟崩溃大喊,忽然缩进被中,声音痛苦,“求求你,别再问……!”
丹阙眉头一皱,立即将薄被掀开,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少女强行翻身,面向自己。
“是你亲口说,无论什么,只要我想知道,你都会告诉我。”她捏着轩憬的下巴,冷声提醒,“怎么,睡一觉就不作数了?”
“不、不是!”轩憬红着眼睛摇头,“没有不作数……”
“那就讲。”见她反应如此剧烈,丹阙心中一沉。
她身魂皆散,并没有死后关于外界的任何记忆,再睁眼时已回到从前。
那段时间,轩憬究竟做了什么?
“我……自戕了,就在这里……”
过了许久,轩憬才喃喃,“就在……这张石床上……”
这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可她唯独不希望丹阙知道。
她是为她而疯,为她而死,为她而入魔。
这样疯癫的她,定会让丹阙困扰,甚至是恐惧。
“对不起!”见丹阙面色沉郁,她补救似的道歉,“我没能、没能珍惜您给的这条命……”
将她的小心翼翼与惶然尽收眼底,丹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过后,却只能问出一句话:“你的无情剑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