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便一动念,或许是那条伤鱼顺着琼林镇的池子地下的水道,真真到了津水中来么?
只是没等细想,丹儿便身上又开始难受,且比在琼林镇苏府的时候还剧烈,连喘气都急促了很多,于是含章赶紧抱起已经顺着池壁软软滑到地上的丹儿,心慌意乱的就往屋里去。
所以,他也没发现,池中的某一条红鲤鱼,在他转身后,蓦然艰难的眨了眨眼睛……
被抱进屋里的丹儿时好时坏的,有时候仿佛没什么事,但过了一会儿,又浑身上下的难受。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丹儿又没什么异常了,完全好起来,眼见着他开心,都有心情张着嘴,无声的和树上的鸟雀闲聊了。
含章坐在院中,抱着儿子好好查看了一番,实在觉得小孩很健康的样子,这时好时坏的到底是个什么病因,也摸查不出来,叫人白白着急。
看了好半晌,含章绞尽脑汁,而后叹了口气,索性低下头,在小孩儿的肉肩膀上贴紧了噗噜噜的吹气,丹儿痒了,就弯起眼睛,扭七扭八,呲咪呲咪的乐。
含章看着丹儿那双赤金的眸子,注视了半晌,而后就弯着嘴角,温柔的轻轻笑了。
“丹儿的眼睛,像你父亲。”
显然,他说的父亲指的并不是自己。
小孩儿没说话,眨了眨眼睛,最后安静的伸手抱住了含章。
日子依旧这样平静的过,父子俩也总会去看花池中的那些自行来“借宿”的红鲤鱼们。
每每在睡不着的凉夜中,他独自披着中衣踱步到院子里,走到映着皎皎明月的水边,低头望去,池中便清澈一片,也早就不见当日清晨赶来的那群灿灿的红鲤鱼。
含章发现,每天的鲤鱼,都不是同一批了,他们大小不同,身上红鳞的深浅也不一样,含章看着池底新来的一群红鲤鱼,心中暗暗想着,不知道先前那些,又去了哪里?
只是,于这些倚风独立的夜晚,在朦胧的月光下,他依旧能隐约见到一尾红鲤,兀自静静的沉在水底,像是始终守着这遗世小院中的方寸水池。
丹儿有时候还会朝着含章默默的伸手比划,他一双小手指了指池子,然后将两只手掌“嗖”的一合拢,聚成一个小拳头,随即又示意,这拳头越长越大了。
含章点头,“嗯,是看着这些红鲤鱼越来越大了。”
他这样说着,心中却猛的一动,往日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控制不住的泛了上来。
终于,有一日早晨,他没忍住,趁着丹儿还没醒,他小心翼翼的接近水池,然后趴在池边,存着一丝最最侥幸的希望,伸着手去抚了抚池水,朝着一池子游鱼,细细的问了一句。
“是,是你么。”
但是,没有回应,一切依旧如常。
含章提着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微风轻轻拂过,院中空旷极了,沉静,唯有虫鸣。
含章心中的那口气泄了,身上一软,靠着凉浸浸的池壁滑坐到地上,自嘲的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
低头抱着膝盖沉默的缓了很久,最后无力的倚在池壁上,仰起头,平静的看着茫茫苍天。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
丹儿自从身上难受开始,就一直懒懒的不爱动,直到那日夏夜,他近些个月的异常,才算有了交代。
天气闷热,含章正在煮粥,可等盛好了热粥,进屋却发现,原本该躺在小床上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原地只剩下一席被磋磨的皱巴巴的被子。
以往也有丹儿独自出去玩的时候,附近但凡开了灵智的动物也都认识他,没有一个不恭敬的。
丹儿又不是凡胎,等玩够了,他也就自己回来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带几个毛茸茸的小友一起来回家来吃晚饭。
含章原本不怎么担心,可今日不知为何,早上还好好的,此刻夕阳西垂的时刻,竟乌云密布,刮起大风来,看似是夜雨将至。
风急雨骤,不是好天时,含章心里莫名有些慌。
他顶着雨,出门找了好久,把他常去的水沟树林都找遍了,但却没有踪迹。
路过一处遮雨的小石岩,含章隔着雨幕躬身一看,里边正蹲着三只胖胖的豚鼠,此刻都揣着手,胖脸上眯缝着一双小眼睛,隔着头上顶着的芭蕉叶子瞅着雨帘中的含章。
自从天门破碎之后,津水灵气大盛,不少动物相继开了灵智,这几只豚鼠也是承了津水的恩泽,所以也认识含章。
几个豚鼠一见石岩外是公子站在雨里,就咋咋呼呼的全站起来,胖身子蛄蛄蛹蛹的挪来挪去,硬是把窄小的石岩下空出一个位置来,且还伸出小短胳膊,朝含章直招手,叫公子进来一起躲雨。
含章看着眼前两大一小的豚鼠,就觉得他们应是一家,只是着急寻找丹儿,便谢绝了豚鼠的好意,但转念一想,就又探身上前询问。
“借问,诸位可看见我家丹儿了?”
两个大豚鼠想了想,摇摇头,但是那只躲在母豚怀里的小豚鼠听言,却怯生生的钻了出来,朝着含章“吱吱”了两声,而后小爪子朝津水的西河岸指去。
含章一瞧,大喜过望,抬手就作揖,“多谢多谢!”
几个豚鼠哪敢叫公子给他们拜礼,于是也慌张就笨拙的端起短手来作揖回拜。
只是含章已经顾不得太多了,转身就投进风雨里,朝远处的津水的西河岸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