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在龙门之后,一道道光芒加身,最后抽身,真正的化成一条绵延万里的巨龙。
天门仍旧在吸取人间最后一点灵气,同时酝酿着朝下的雷暴,但天门之后却裂出缝隙,祥云即将接引这只化身的龙回归上界。
但是,巨变总是在忽然间发生。
龙根本没有再前行,而是回首低头,望向人间。
而后,他吐出了自己的龙珠,挟在爪中央,痛快的嘭然捏碎。
真龙的龙珠释放出万丈光华,照亮了整片大地。他挟着龙珠爆发出的巨力,转身回旋,而后怒嚎着,猛的撞向天门。
此刻,山河失色,万籁俱寂。
于无声处听惊雷。
他一撞之下仍旧不罢休,直到自己断骨折角,手中破碎的龙珠散尽光华。
那道永远都高高在云端的,所有祸根的大门,就这样,轰然碎裂。
龙门一碎,门后裂缝中有人说了一句“不好!”
但依旧无用,一股浩荡的灵气,从龙门之上的深渊中,朝人间荡涤开来。
浓郁的灵气让整个大地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秦岭的龙脉得到修养,江河湖海的水也溢溢满盈,黄鼠狼抱着孩子从地缝里钻出来寻找家人。
天门一碎,就连困在大阵中的旱魃,也僵住了身躯,但是片刻后,它就浑身一震,身上黑气渐渐消融。怪物的表象退去,露出其中一个身穿绿裙的年轻姑娘。
姑娘一头长发乌黑柔顺,皮肤洁白,双目波光潋滟。
她如同从牢笼中脱身一般,深长的叹出一口气,大阵也不再拘束她,妖魔恢复成了神女,他轻悠悠的晃动着手中鲜绿的枝条,驾着风,飘飘摇摇的走远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为祸人间的旱魃,只有一个回不去天宫,被拘留人间的神女妭而已。
天上乌云散去,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大地上,也映在含章的脸上。
而他,则在一片欣欣向荣中,无声的哭喊,奋力的朝前奔跑。
可是他没有翅膀,无法飞到天上去。
这样急切又澎湃的感情,让建木的小屋下的根须渐渐游动,随即,院中隐藏在水池下的枯死树桩,吸收这天地间浓厚的灵气,快速发芽抽长。
等含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襁褓中的孩子,踏着通天脚下不断往天空中长的建木,疯狂的奔向那条已经赶快化成虚影的巨龙。
胥见心在灵气的作用之下醒了过来,他叹息着,倚在敖稷肩膀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公子鬓发飞扬,不顾一切的往苍穹上奔去,巨龙缓缓垂下,身躯慢慢消散。
两人沉默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祈求那棵传说中能够沟通天地的圣树,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深色的树干已经长的极致,含章终于临近了龙。
他的眼泪都流干了,喉咙嘶哑,此刻只能无声的仰着头。
龙也终于能够触碰到眼前的人,他垂首,眼神温柔,吻部轻轻的抵在含章的脸上,缱绻的蹭了蹭。
婴儿依旧懵懂的伸手去抓,只是什么也没抓到,眼前那样大的巨龙,瞬间,就变成星光,散了。
含章和孩子一起,伸出手,张开手掌,愣愣的接着阳光下飘洒的星光。
——
距离天地间灵气复苏,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这段时间,对于不断繁荣的人间来说,只是短暂的一瞬,他们重建家园还来不及呢。
毁坏的房屋在官府的组织下早已修缮,地上凹凸不平的熔岩也长满了鲜花与绿草。
但对于含章来说,这一个月,尤其的长久。
他甚至都觉得,比他过去的一辈子都长。
那天,一切尘埃落定,他呆坐在高高的建木之上,连眼珠都不转了,只抱着孩子,在原处等,仿佛只要他不走,那么,李孟津就会回来一样。
最后,还是胥见心与敖稷,他们实在不忍心,于是爬到建木上去叫醒含章。
但是没有用,小公子就跟一块石雕似的,傻傻的坐着。胥见心难受极了,于是就不停絮絮叨叨和他讲他师傅,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既说自己的悔恨,又说建木之下,这人间大地上新的气象。
最后,还是含章怀里孩子饿了,哭出了声,含章才猛的回魂,算是活了过来。
他也终于崩溃一般,抱着襁褓,大声痛哭。
但是,有孩子,人就还得活下去。
如今津水已经空了,除了一只驺吾变成的大黄狗与陪着一起的张屠,就连一只妖怪也没有,胥见心放心不下含章,就把他直接带回琼林镇了。
琼林镇倒是还好,因为地处偏僻又临着津水,在这场浩劫中并没有伤筋动骨,苏家父子俩也都好。
主要是天地一变后,石猛便警觉的不像从前,他迅速将苏大哥与苏父带到山上,所以这一回都得以保全,除了苏父有点受惊,苏大哥就连油皮都没破。
他们原本还想着含章必定被那男人好好的护着的,比他们肯定还要强些,却不料,开了大门一瞧,门口竟是抱着孩子,一脸惨白的小儿子。
一家人登时心疼极了,但看着含章的样子,也不敢问他相公的去向,只有好好养着含章,又给孩子请来了不少的奶妈。
但是几天过去,苏父也是奇怪,他这小孙孙哪里都好,既漂亮精致,又健康有力,只有一点,那就是哪个奶妈的奶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