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子已经瘸了一条腿,他拍了拍胥见心的肩膀,“善恶有报,因果相尝,你用大人赠与你的龙鳞来救他的妻儿,俨然,再合适不过。”
胥见心闻言,凄凄一笑,对道存说,“师傅,这么多年来,您就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么,全门师兄弟们的性命,甚至天下苍生,难道都不如一个永远都越不过去的天门么。”
道存冷笑,“你懂什么,大道无情。”
胥见心只觉多说无益,“抬头看看那道天门吧,化蛇临死前已经看清了真相,那只是压在众生灵头上的一座只会吸取人间灵气的大山而已,天道不仁,哪还有什么飞升,师傅你醒醒吧!”
道存抬头,望着那条与天门缠斗的赤金龙鲤。
“即便是先天灵物,潜心修行千万年,尚且难以逾越,你又何德何能!”
道存听胥见心这话,仿佛是被戳中的肺管子。
他这方法,尚且是从逍遥道人飞升前的心得汇总中探索得出的,可是逍遥道人是否真的飞升了,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做书的人,或许早已被化成飞灰,后人却执迷不悟的跟随着。
天上龙鲤跃龙门越加激烈,天门眼见着到了最后关头。
道存终于眼神变了,他身躯一抽缩,随即,那一身干蜡般的皮囊融化而去,露出里边青面獠牙的恶物。
“只要我吞噬先天灵胎,必能飞升!”
还说什么执迷不执迷的,在他用云台山一众师兄师弟的性命炼丹,用来准备破开镇魃大阵的时候,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胥见心咬紧牙关,借助这片龙鳞中的力量,骤然间发动诛仙阵。
这还是含章给他的阵图,说是,在龙君的私库里都堆长毛了,如今也好拿出来给人瞧瞧,到底是个什么。
而今,也终于得用了,却不料,是用在自己师傅身上。
鳞中龙力被抽取,化出七七四十九位仙,分站天干地支,待胥见心一口心血喷出后,诛仙阵启动,四十九位仙手拿诛仙剑,当空劈下,阵中的道存躲都躲不开。
一剑斩须发,二剑斩衣袍,三剑斩躯壳,四剑斩顶上三花……
道存依旧不住的嘶嚎抵抗,直到最后,他开始不断的央求胥见心。
一会儿是,“徒儿,我从小养大你,咱们师徒一场,你放过师傅,师傅改了。”
一会儿又是,“天地玄黄,都为何物,待我吃了那家伙,便可修成大道。”
混乱含混的话,就如同他自己的心,狰狞丑陋,张牙舞爪。
片刻后,最后一把斩仙剑终于落下。
胥见心守着阵眼,望着前方,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道如月轮一般斩过去的剑轮,淡淡的光华映着他一双眸子纷纷碎碎的。
他眼中有泪,那是一种无声的悲悯。
看着眼前的人,从前的一幕幕渐渐浮现在眼前。
他想起在破庙中被捡时,那道清瘦的背影,在教授自己道法时,炉上袅袅的香烟,在给自己盛饭时,眉目间的慈爱。
还有从前每次出山门,站在阶下,朝上看去,那立在渺渺云雾中,青松斜倚的古朴云天山山门。
那里是他的家。
但最后,胥见心还是什么都没说,剑落,道存神魂俱诛,魂飞魄散。
但他残破的身躯依旧是朝着天门的,他跪在地上,死前由不瞑目的叹息着。
“啊,天门!”
是啊,天门。
天门到底是个什么,飞升又到底是个什么?
那就像是一个悬在众生头上,叫人终其一生去追求的诱惑。
无论是妖,如化蛇之流,抑或是人,如道存之辈。
他们毕生心愿,不过一个飞升。大道修至尽头,却发现再也没有前路,那么,也就只有疯魔了。
又有几个人或妖,能如同龙君一般,在那极具诱惑的行路上及时回头,以求众生太平的呢。
胥见心浑身脱力,脑中纷繁的晕倒在敖稷的怀里。
最后,他想,他杀了他师傅。
又想,不对,他解脱了他师傅。
可道存即便伏诛,也更改不了眼下的现实。
苍穹之上,鱼龙洒着血,崩着鳞,硬闯天门。大地之中,公子被建木环绕,诞育灵兽。
终于,在含章的一声大喊中,建木的围绕之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这一声啼哭,仿佛叫醒了沉在劫中的万物生灵。
翻涌的先天灵气从建木中疯狂扩散出来,带着温柔的光波,如水荡漾。
天门更加震颤,极速要诛灭这个从人间生出来的上古灵兽血脉。
只是一切都被李孟津挡住了,他与雷电中苦苦挣扎,有时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初衷。
但这个时候,一声孩儿的啼哭,让他清醒过来,侧耳倾听,还有一个声音,饱含深情的再呼唤自己。
“李孟津,李孟津。”
“李孟津,相公!”
他记起了,他不是一头只要战斗,只求飞升的野兽,他有妻子,有孩子,章儿还在地上等着他。
于是,浑身鳞片已经暗淡的龙鱼爆发了强大的能量,他甩尾怒嚎一声,迎面撞碎了那道最粗的天雷,在雷电的呼啸中,但苍天的愤怒下,终于艰难的越了过去。
他越过了那道门。
“咚”的一声,如同敲响了遗世的时钟,叩开了千古的壁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