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眼下已经失了神力,化成凡人,雷劫本应停息,但此刻却越加沉重,必是,必是要……”
含章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他心中也明白了。
这,必是要来劈他的孩儿了。
小公子一脸的苦笑,他伸手颤抖着抚摸腹部。
“孩儿,你出世便要应劫而来么。”
巨雷滚滚而落,照亮了半个天空,雷光映着所有人的脸,眨眼就到眼前。
就在众妖决心以命来护佑这处小院的时候,一道血淋淋的影子倏忽的挡在结界之前,硬生生挨了一道雷。
那是一条只有森森白骨的巨龙。
雷劫击在龙骨之上,泛起耀眼的白光,劈的龙骨“咔咔”作响。
“大,大人,是大人吗!”
骨龙并不做声,随即凭借着强悍的身躯,游动着骨骼,顺着一道道雷鞭盘旋而上,冲着天门飞去。
含章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具升空而去的白骨,心里疼痛的无法呼吸一般,眼泪都要流干了。
他知道,那就是李孟津。
只有其骨,可血肉无踪。
随即,巨大的疼痛淹没了他的意识,他就在这烽火狼烟的炼狱里,拼死来迎接一个新的生命。
骨龙一往无前的冲向天门,却被怒吼的巨雷劈的直直摔进废墟之中。
老龟仰头看着,最后喃喃的说道,“大人他,舍弃了人的身躯,重新化龙,奈何,人间的灵气已然稀薄,不能重塑血肉,只有其骨啊。”说罢,几个津水中的大妖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默默达成了共识。
老龟回头,对着已然痛到快要昏厥的含章说,“公子,此番,若大人不能成,龙门之下,我等是护不住这处院子的。”
他带着众妖上前拜礼,“愿公子延续津水血脉,福寿永昌。”
说罢,他们便转身,携着彼此,衣袂飞扬的飞到上空,吞吐出彼此灿烂的妖丹,伸手化了。
几颗千年的妖丹汇聚成灵气,穿越道道雷劫,汇聚在李孟津身边。
津水之上,所有开了灵智的水族,他们前赴后继的化作一道道脉脉灵气,在天门不断的撕扯之下,丝毫不动摇,皆朝着坠地的巨龙翩翩而去。
含章虽然闭着眼,但却仿佛依旧能看见,他只见往日那些熟悉的小妖们,都冒着头的朝他鞠躬告别,用的还是他课上教的人类的礼节规矩。
娃娃鱼眯着眼吹着笙,崩葫芦霸仰头敲着鼓,霸葫芦崩低眉提着灯,随风倒跳着新学不久的胡旋舞,倒随风闭目听着磬……
他们姿态各异,通通朝着津水之上汇聚成的一道灵脉轻巧飞去。
千百年刻苦修行一朝散尽,最后都化成寻常的鱼虾,从天上坠落下来,入水不见。
冥冥中,在一阵乐声中,又有津水的妖怪嗡嗡的说话声。
“津水众,在此,归还龙君大人先天气运。”
“归还先天灵物气运。”
含章甚至从中分辨出了小娃娃鱼的声音,“归还大人散给我们庸医修行的先天气运,希望重得气运后,不要再这么倒霉了吧……”
含章忽然忆起往日种种,廊前花池中的焦黑的鲤鱼,打赌永远都输的男人,确实,回头想过,李孟津处处倒霉。
他感觉轻飘飘的,在迷蒙中,含着泪,即哭又笑。
驺吾找寻半天,也只在一处废墟里寻到一丝大人的气息,跑去一看,没见到李孟津,倒是看到重伤落地的敖稷,还有抱着一双手,守在敖稷身边给他不断往嘴里塞药的胥见心。
驺吾一想,这两人都半死不活的,索性把这两人带回去,和公子一处,还安全些。
于是等他驮着两人飞跃在大地上时,仰头就见来自津水的那一条条浩瀚灵气。
胥见心还清醒,只是手伤了而已,所以此时最为惊异。
“这,这是什么!”
驺吾来不及脚下跑着,也不耽误嘴说话,“我们大人是一条托生与祖水的先天灵物,天地末法,在他出世之际,见津水水众凋零,便散了自己的先天的气运,就此,津水众妖才得以修行。”
说着,驺吾叹气,心里也难受极了,“眼下,他们废除修行,化成灵气,归还大人气运,想必,大人也正在渡劫。”
胥见心则惊讶开口,“咦!不只津水这一处灵气啊。”
说罢,几人抬头看,就见有一道旺盛又充满生命力的灵气冲远处汇聚,有的像星光一样,有的则威严周正,也同津水的洪流朝着同一方向,汹涌而去……
秦岭,龙脉深处。
皇帝带着众多宫廷中的德高望重的道师,他们竟再一次跋涉进了当初化蛇之乱中,困住皇帝与一众王公大臣的龙脉之处。
皇帝面色沉重,“诸卿,我要填补阵眼了。”
几位须发解白的道士点头,“陛下请,天龙坠地,末法杀生,人间大乱,我们必须助龙君渡劫。”
听罢,皇帝想起当时醒在秦岭山时,睁眼见到了那两个人,真是风华无边。
皇帝朝天上一拱手,“龙君大人请了,人间天子在此,斩开龙脉,以江山气运相助,愿得太平人世!”
而后,甩开袍角,迈动龙靴,入阵,开秦岭龙脉。
人间,座座小屋中。
得以残存的百姓在黑暗中与家人缩聚在一起,他们垂首闭眼,默默诚心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