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看着唇角淌着自己血迹,眸色艳青的小公子,喉咙下的逆鳞热得发烫。
他不该随意把那枚青色的甲羽给一个凡人,他不该让他一只脚踏进了妖怪的世界,他不该与凡人牵着不清。
也或许,自己在那个从龙门坠下的雨夜里,就不该被一缕青丝所引,落入这家的池塘。
凡此种种,叫自己与这小公子气运相连,他一双因果龙目,是看不了自己的,所以,也看不清含章的过去与未来,那是一片迷雾。
含章被龙语的言咒震慑,可体内的青色印记却丝毫不肯让,反而像是更兴奋了,从他的后颈处蔓延开来,都已经到了含章细润的脸颊两侧。
含章只觉得自己又渴又饿,嘴角是馥郁的香气,他还需要更多,便只能混混沌沌的跟着本能去行动。
李孟津只见言咒之下,眼前青着眼睛的小公子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嘴角,不退反进,握着抵在额头上的手腕,张着嘴就来要自己的脖颈。
龙君本来就压制着自己的灵气,只怕迎来天劫再开龙门,他身躯不全,龙珠碎裂,又有重伤,必然不能成事。
可看着眼前无法制服的小公子,龙君登时弓起了身子,歪着头活动筋骨,身上各处的骨头都在“啪啪”作响。
院中花池里的小妖怪们已经吓得钻进池底淤泥里瑟瑟发抖,外头在护身罩外观察的敖稷也不敢再撞,他与胥见心只见龙君这护身罩忽然金光大盛,而后将他俩逼出了老远。
敖稷都慌了,他做东海的大太子也有些年头了,遇到不知多少事情,早就练得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生死也未必失色,可今日,却叫他心脏砰砰直跳。
“糟了,大人动了真怒!雷劫要来了。”
屋内,李孟津早就没有了那个英俊男人的模样,反而变得煞气腾腾,半身焦鳞。那双健壮的臂膀,已经退下了人的皮囊,化作两只狰狞的龙爪,死死的按在含章身上。
半人半龙的人压着不断挣扎的含章,随后口中含着那枚龙珠子,朝着含章怒吼一声。
那吼声震的人心肺直疼,竟比天上轰响的闷雷还要骇人,院外的胥见心被震得面色苍白,后退一步瘫在地上,吐了口血。
这已经是护身罩隔绝之后的余威了。
敖稷见状,赶紧用蛟身卷起胥见心,将他盘护在了身体之中,胥见心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而屋内直接面对龙吼的含章,也终于因为那青色的妖力不及龙君深厚,最终被逼退回后颈,还被言咒上了一把锁,不能再轻易挣脱出来。
青气一散,含章的双眸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瞳色,他仿佛溺水一般,狠狠的倒吸一口气,咳嗽着缓了过来。
可是,他神志一清,却被眼前的境况吓得不敢动弹。
屋外雷声霹雳而下,映着屋中忽明忽暗,而一只可怕的妖怪,正压在自己身上。
它兽爪尖利的按着自己的喉咙,身上到处是细密坚硬的鳞片与可怖的焦黑疤痕。
满嘴獠牙,骇人之极。
“妖怪”见含章清醒,然后一脸恐惧的看着自己,他身上一僵,而后慌忙后退。
含章脱了身,也惊骇的后退到床榻边,没有雷电的时候,夜太黑了,他看不清。
“咳咳咳,咳,你,你是什么妖怪,别过来!”
黑暗中“妖怪”却没有声息。
直到一道雷电从天际闪过,“轰隆隆”几声巨响,屋内明暗交际。
含章这才被晃着眼睛,看清了眼前不远处的东西。
而“妖怪”也被忽然亮起的雷光惊到,龙魂暴烈,没法迅速收回,他没法藏进暗中了,他还在含章的面前,显着恶相。
龙君的兽性与人□□织,有时候,爱,就是恐惧。
他受不住含章的目光,心中绞痛又恐惧,或许他最终,也变成了那只山魈。
于是,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怒吼。
忽明忽暗的光,映着他那张可怖的脸,伴随着雷声,叫人觉得血仿佛都凉了。
含章猛地瞪大了双眸,他忽的起身,朝“妖怪”细看。
那张脸,虽然已经覆上了层层鳞片,但,但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总是注视这那双眼睛。
有时候是棕色的,有时候是金色的,有时候是淡漠的,有时候是泛着笑意的,若是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色一照,眼底就流光溢彩,像是涌动着金色的水波……
含章起身,抖着手,腿有些软,但依旧往前狼狈的爬了几步,他喉咙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甜味,但依旧干涩的要命。
小公子的声音又哑又抖,“李,李孟津,是,是,是你么。”
可“妖怪”一听这个名字,登时咆哮一声,转身撞出了门去。
雷电已经追来了,瞬发之下,霹雳的打在了屋顶的护身罩上,一击之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龙君飞身出来,咆哮着迎雷而上,可几个光暗交界之后,苏府的上空就静了,既不见惊雷,也不见人影。
含章早就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但他甚至没能碰到那“妖怪”的一丝鳞羽,眼前就什么都不见了。
他跌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眶通红。
院外,敖稷把胥见心放在一处柔软的草堆上,而后追着龙君,也不知所踪。
初春的夜里,寒气依旧没有褪尽,不一会儿,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雨一下,仿佛整个琼林镇活了过来,不知谁家的小儿夜哭,也不知是哪对夫妻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