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有些冷,他打着寒颤,嘴里默默的喊人。
“李,李孟津,我,我冷……”
龙的身躯也是冷的,龙鳞坚硬而锋利,缓缓的游走在人的那副温热身躯上。
但总有办法暖起来,听到含章喊他,巨龙便不再犹豫,纠缠了上去。
……
苏府的小公子又招灾了。
但这回就连人影也看不见,简直凭空没了个大活人。
幸好胥见心及时赶回去,把含章的门用他自己胡乱画的破符纸一封,对这家人宣称,他们家小儿子有桃花劫啊,得避着,甚至连屋都不能出,且除了他这个道士,男女都不能入内,怕冲了烂桃花……
苏家是很迷信的,从含章小时候,因为过路道士的一句话,爷俩就顶着大太阳,灰头土脸的挖池子这件事,便可见一斑。
于是苏老爷也不出去吃酒席了,天天在家中斋戒。因为最近不知道为何发了大水,还有不少人得病,苏家还在镇口处设了粥棚子药汤,说要给含章积福。
而胥见心,则每天端着苏府给含章准备的饭食进屋,而后独自坐在桌上,将这些山珍海味吃个干净。
小公子“避桃花”的这几日,池中的众妖眼见着,这个道士越来越胖,面带红光,简直精神焕发。
屋里的人参娃娃见含章没回来,反而是个道士住了进来,便早就脚底抹油,从玉匣子逃出去了,只是他也不敢出府,便只能也投身进院中的花池中,与一众原本与他有过节的鱼妖们同仇敌忾。
“我看,那,那臭道士骗人不浅。”
“驺,驺吾大人都说了,公子,被大人带走的。”
“好几天,好几天了,我好想公子啊。”
“我,我也想公子,还想,他的点心……”
人参娃娃也义愤填膺,“我看那妖道整日在这骗吃骗喝,真讨厌!”
搞得他有舒舒服服的羊脂玉匣不能睡,还得跑出来泡池子,皮都要泡囊了。
“咱们不如去吓吓他!”
“嘻嘻嘻,我,我把小虫子搁在他鞋子里。”
“那,我把痒痒草扔他床上。”
“不行不行,他睡的公子的床,痒到公子可不行,我要打你!”
这群小妖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晚上要行动。
躺在室内床榻上的胥见心还浑然不知,他尚且在掐着手指头算日子。
“啧,都快五天了,他要是再不出来,我可瞒不住了!”瞒不住,他自然还是要先跑为敬。
“顺什么气,能顺五天。”
屋里的人焦躁的等,屋外的妖则拿好了一应“玩意”,准备去给这个假道士一点颜色看看。
娃娃鱼拿着一串烂荷花梗,第一个冒头爬出池子,结果自己先不甚被花梗绊了个跟头,跌得“诶呦”一声。
人参娃娃赶紧一个箭步捂住小倪的嘴,而后轻声道,“不要打草惊蛇!”
小倪急忙点头,六只粉嫩的鱼角直动。
于是,在暗夜的掩映下,前前后后的一串小东西就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往房间里走。
刚要进屋,有个小鱼妖却一拦手,“且慢,待我,作法!”
众妖只见他一脸舍我其谁的样子,而后趴在门缝上,鼓着腮帮子,往屋里吹了一口迷烟。
胥见心本就没睡,他侧脸一瞥,见到从门缝中渗进来的一口烟,就没忍住,当即一笑。
一口淡烟还没等到床前,便散了。
胥见心无声的笑,就这?还不如一个屁呢。
于是,在两方都认为敌明我暗的时刻,一场较量就要开始了。
只是,还没等坏笑的胥见心施展他多年以来的缺德本领,他的笑便瞬间的僵在嘴角,而后正色的,从含章的榻上急忙滚落下来。
可还没等他落地,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浑厚的妖力直接打在胥见心身上。
只听“嘭”的一声,胥见心便被打出了房间,劲力未消之下,两扇房门被他用身体猛然撞开。
门外的小妖们还拿着物件等着捉弄人,却不料这人一时间竟飞了出来,猛然掀开的大门把小妖们撞了个仰倒,什么烂花根子、小虫子之类的,全都“吧唧”的糊了自己一脸。
但他们却来不及清理,而是一脸惶恐的关上了门,在瞪了一眼撞在花池边上的胥见心后,便都灰溜溜的钻进了水池。
无他,正是他们津水之君李孟津凭空出现在屋内,他一身的水汽,红袍前襟的领子敞得更开了,露出的坚实胸膛一片潮红。
他扯下了被胥见心搞得一塌糊涂的床布,自己从白玉京中拿出一块柔软透气的鲛纱,手一挥,铺在了榻上,而后放下了臂膀中正在沉睡的含章。
重伤之后,他此刻正是龙性未泯,人性初生的时候。
津水君就站在含章的榻边,盯着他一寸一寸的看,看这个魂魄轻如薄纸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自己要对他青眼以待,难以把控。
看了许久,也没有结果。
夜凉,又起了风,胥见心没关的小窗透进来一缕清风,它环绕于室,最后的余风环绕到含章的书案之上,吹起了那几页薄薄的宣纸。
李孟津侧目一瞧,一时间没有言语。
纸页覆盖之下的那张墨画,勾勒的是自己的背影。
浓云遮蔽之下,静夜沉沉,胥见心早就跑了,池中的小妖也不敢现身。于是在含章偌大的院子中,只有李孟津自己,他看着人间院中明暗的烛火,忽然想起朝云被业火燃烧的痛苦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