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族尚且不能做到。
而此时,天边遮蔽天机的乌云眼见顶受不住,就快要消散,雷劫便撕裂了云层,呼啸如注的劈在还在施法的龙君背上,他当即吐了口血,手印之中的龙珠又崩碎了一块。
龙君长发飞扬,愤怒望天,而后低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太岁,伸手取下了太岁一块尚且完好的皮肉。只是此物已经无法再成为东海的大坝。
大太子见状,白着脸就要上前,龙君却没理他,而是隔空从水底抓出一条巨大的蛟,看他的头角,想必修行千年了,但此时却躲在海底只求自保。
龙君冷哼一声,心道,谁也跑不掉。
于是,大太子就见那津水之君,抓住了蛟族的大长老,而后,化出他闪着金芒的巨大龙爪,生生将蛟剥鳞断角,重新填了东海的大坝。
巨蛟的麟角一落地,便化作东海新的堤坝,严丝合缝,丝毫不差。坝上甚至还支出两只蛟角的壮观形状。
而那头失了鳞与角的蛟,则化作一条长蛇,潜入了水中,他势必要再修行千年才行了。
蛟族敢怒不敢言。
只顷刻间,东海便火息洪止,只剩一层浮在水面上的空洞白骨。
混乱的妖息一止,含章便在驺吾的保护下渐渐苏醒。
他抬眼朝大坝望去,就见崩坏的堤坝已然恢复如初。
唯独坝边高耸的怪石之上,正立着一个红衣男人,他威势无比,气定乾坤,叫含章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终日缭绕于津水之君身侧的水雾尽去,此刻他露出原本的样子来。
斜眉入鬓,双目一金一灰,眼角入鬓处,仿佛流动盘绕着灿灿的金粉一般,很夺目。
只是面目有些冷,含章以为龙君还是很爱笑的,或许应该是个笑唇,不该这样冷淡。
但极英俊。
本就很俊美的蛟族大太子和龙君一比,仅仅是皮相,就能叫人知道,蛟与龙,天差地别。
依旧有雷声不绝,但天色依然放晴,龙君收了龙珠子,周身的龙气在浅浅日光的残照下,泛出一道氤氲的彩虹,男人就立在璀璨的虹桥之下,鬓发飞扬,眉眼冷淡。
东海万里之内,云蒸霞蔚。
“真漂亮。”
胥见心看着趴在虎背上,愣愣的朝那津水君出神的含章,还不忘告诫他。“妖怪最能幻化成美人了,越厉害的妖怪越漂亮,何况是个半截化了龙的,你莫要被迷了眼。”
只是他叨叨半天,也没见这小公子听进去。
而驺吾则晃了晃脑袋,载着含章朝龙君去了,将絮絮叨叨的胥见心扔在身后。
事情确实还没完,灾祸是止了,但还有个妖没处置,龙君踱步而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抱着一截枯骨,瘫坐在水面之上的朝云。
她身上的好皮肉被业火烧的焦红,原本那双红粉丹蔻、细嫩青葱的手,已经变得干瘪,再看她的人,含章才懂得了什么叫“人老珠黄”。
朝云面色苍如老妪,就连鬓上那颗艳艳的珍珠,也委顿暗黄。
东海众妖的妖丹早就被她弃如蔽履,散在海里,如今她手中只捧着一截人的苍白腿骨,因为她一直护着,上边的业火还没有消散。
大太子也朝这边走来,就在众人的围合之下,她也没跑,只是大颗大颗的留着眼泪,而后徐徐的说话。
“千万根骨头,只有这一根是他的,他,被,被吃的,只剩这一根骨头回来找我了。”
“我真不该贪心,不该得陇望蜀,妖能与人相伴已经是大幸,我不该想要个孩子的,否则,张郎也不会暗中上京求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我的错。”
她每说完一句话,面色便苍老一分。
“他,那日偶然见我原形,得知我是个妖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进了厨房,给我煮了碗汤。”
朝云还在傻傻的呓语,大太子直接怒道,“你一介大妖,不想着好好修炼,却为了寻一个凡人掀动这样大的波澜,若东海真的决堤,你罪过大了,不怕天罚吗!”
沉默半天的龙君此时却开了口,“她已生人心,怕什么天罚。”
在场众人都惊讶,只有含章被驺吾载着,迷迷糊糊的躲在龙君身后,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朝云闻言却只是惨笑,最后她仰起头,双目含泪的注视英俊无匹、俯瞰众生的龙君大人。
“大人,人欲纵横,贪嗔俱全,叫人痛苦,修成人就真的好吗,我受七情所困,心肝俱碎,倒不如做回无心无肝的妖。”
而后她看着扒着龙君的衣服,小心翼翼看向她的含章,对他说,“公子,你可要早做打算,莫要泥足深陷,到时候抽身晚矣。”
说完,朝云还反问皱着眉的龙君,“是吧,大人。”
龙君金色的左目冷冷的看着朝云,而后伸手扶住又躲回他身后的含章,随即抬手就要处置朝云。
朝云却摇头,“不劳大人费心,我自请了!”
说罢,她生生的吞下了手中那根带着业火的人骨,业火烧遍她全身,她也不运行妖力去抵抗,只是闭目,细细的感受。
含章要探头去看,却被龙君一把按回身后,驺吾的尾巴也及时的捆住了小公子。
朝云心灰意冷,只觉得一切都是空,报不报仇都是空,不如归去。
在她烟消云散之际,才又缓缓开口,“我蚌族虽毁坏太岁,但那太岁早已被业火烧的半死,且此番倒转之间,又叫着累累白骨现世,功过相抵,龙君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