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含章自己站在池边,对着一池摇摇曳曳的碧绿荷花看了良久。他还没在府里见过这样生机勃勃的绿意,池边的雾气早就被日光照散了,幽深的池水也被层层的荷叶掩映着。
“少爷,吃饭了。”
含章应了声而后移步回屋,只是在转头的瞬间,他浑身一顿,只觉余光之中,池水里好像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可等他仔细寻的时候,就又不见了。
夜晚,初春凉夜,月挂天边。
月轮映在人间院落的浅池中,水中波光粼粼,四周又再次雾气昭昭。
浓雾顺着窗棂,渐渐弥散进公子的屋内,仿佛将整座小院都包裹住了,守夜的小厮睡得深沉,四周连蝉鸣都没有。
含章只觉得睡意昏沉,自己仿佛起身了,但又没起,介于梦与醒之间,只得抬脚不停往前走,周边雾气重重。
可虽然朦胧,他也知道,这不是苏府,苏府从没有过这样葱茏茂盛的草木鲜花。
自己眼下是不知道误入哪里了,怎么说呢,空气泛着甜,又有点腥。越往前走,周围草木越盛,可不知怎么,还隐约带着一股糊味儿……
含章找不到出口,但心中也不怕,索性顺着花木让开的小路往前走,直到渐渐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他扒开花丛,探身往前一瞧,前边隐约是一处温泉池子,其中热气升腾,看着就很舒服。
含章都没怎么出过琼林镇,哪见过这样的地方,幽寂又迷蒙,雾气似霰。本就不太清醒,他于是迷迷糊糊的往前走,边脱衣裳边下池子,下意识的想泡一泡这样未曾见过的温泉水。
温热的池水渐渐没过半腰,舒适的叫人吁了口气。
只是,含章在水下缓缓挪了挪脚,这池底怎么这样滑?他低头,往水下瞧。
却见他脚下踩着的池底,是慢慢在动的,如一截极粗的枯木头般粗黑。
还有些细细密密的触感划在小公子细嫩的脚心上,像是,像是,鳞片!
含章大惊,抬脚就往岸上跑,同时他的叫声也惊动了池底的东西,那节带细鳞的“枯木”瞬间缩回了深水里。
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只跑了几步,含章脚下猛然踩空。
一阵失重之下,苏府中躺在床榻上沉眠的公子倒吸一口气,忽地坐了起来,流了一身的冷汗。
含章睁眼一看,见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床榻,又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胳膊腿俱在,心中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喘了几口气,觉得有些口渴,只是叫了几声小厮,却没人应,无奈自己走下床,端起茶盅灌了几口冷茶。
这几口茶从嗓子眼一顺而下,简直凉到了后脚跟,刚要回去继续睡,含章却忽然耸了耸鼻子,仔细一嗅,怎么屋子里还真有一股甜甜的糊味儿?
“小福,小福?”含章叫了几声,往日很浅眠的小厮没醒,甚至还在侧屋里打起了呼噜。
于是含章便披了件衣裳,独自开门去了庭院。今夜雾蒙蒙的,他顺着味道往前走,就到了廊下院前的池边。
一池的荷花招摇不定,含章想起梦中茂盛的草木,便没由来的,心中一紧,想往池中查看一番。
借着忽隐忽现的月光,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衫,有些紧张的略微弯腰往池中瞧去,定睛一看,池底果真隐约沉着一处黑影!
含章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喊人,月光却终于脱出了乌云,照亮了池底。
原来,看样子是隐隐约约的一条大黑鱼,荷叶遮挡之下,鱼的轮廓并不分明,但也差不了太多。
含章刚要放松,却奇怪的想,他们家的池子里什么时候养鱼了?还是条黑鱼。
夜深人静,但是在自己家里,他胆子也大,便随便捡起一条枯木棍,划开水面的荷叶去拨弄那条大黑鱼。
果然,池底的鱼游了起来,在池中盘旋一圈,就浮在池中不动了。
一人一鱼不动的面面相对,含章索性扣下旁边一颗莲子去喂鱼。
年轻的公子披着雪白绒毛的外衣,双眸含笑的在月华之下小声说话,“哪来的大黑鱼,啧啧啧,来吃。”
而后,含章尚且拿着莲子的手顿时便僵住。
只因为,池中的黑鱼,朝着含章眨了眨眼,而后隐没进了水底。
“啊!鱼,鱼眨眼睛了!”
这一声喊,睡在下房的丫鬟们登时都醒了,为首的盏儿裹着棉衣提着灯,扶着退倒在地上的含章大声喊小福,“人呐!这时候死哪去了。”竟然叫公子爷冷夜里自己跑出来,还受了惊吓,是怎么值的夜。
直到有人去喊小福,小福才被拽出被窝,他今晚反常的像吃了迷魂药似的,迷迷糊糊的不醒,直到到了庭院中被冷风一激,才清醒。
“诶呦,少爷,这是怎么了?”
含章指着池中,“有,有鱼,还,眨朝我眼睛!”
小福“啊?”了一声,“爷,咱池子里□□都没有一个,哪来的鱼啊。”
大丫鬟盏儿也紧着给含章系散开的衣领子,“少爷,鱼不会眨眼睛。”
含章却坚持说自己看到了,而后被冷风一吹,就又开始咳嗽了,小福赶紧把人带回暖屋里。
最后,众人点着烛灯与火把,在池边查看了半天,也没见什么鱼,这才罢休。
含章咳嗽起来,胸中一阵绞痛,也管不得什么黑鱼白鱼了,连忙被大丫鬟盏儿喂了些参汤,躺在榻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