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租马车在她外祖父罗比亚尔的家门前停下时,斯佳丽高兴地拍起手来。果然如埃莉诺小姐所说,房子是粉红色的。以前我来拜访时,怎么竟会没注意到呢!好了,不要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
她快步走上两边有铁栏杆的一段螺旋形楼梯,穿过敞开的房门。
她的姨妈和潘西会照看行李的,她急于要看到房子内部的陈设。
是的,到处都是粉红色——粉红色加上白色和金黄色。墙是粉红色的,椅套和帷帘也都是粉红色的。房子内部的木建部分圆柱则是发亮的白色,全都装饰着闪闪发光的金色涂层。其余的一切看上去也完美无瑕,不像查尔斯顿和亚特兰大的大多数房子那样油漆剥落、布帘破旧不堪。等瑞特赶来找她时,待在这个地方该是多么理想埃他将会看到她的家族和他的家族同样显赫,同样令人肃然起敬。
而且同样有钱。她的眼睛迅速转动,从敞开的房门看进客厅,估量着里面精心保养的家具的价值。啊,她可以把塔拉庄园里里外外的每一面墙重新漆过,为了用金叶装饰天花板的灰泥角落,花费再大也在所不惜。
这个老吝啬鬼!外公在战后从未寄过一分钱资助过我,他也没有为姨妈们做过什么事。
斯佳丽早已准备好要跟老头子干一仗。姨妈们对老爷子怕得要死,可她不怕。她在亚特兰大经历的极度寂寞使她在查尔斯顿变得战战兢兢、忧心忡忡,急于要讨好别人。现在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又感到自己充满了活力。人也好,畜生也好,现在都休想使她烦恼了。瑞特爱她,她是世界的女王。她从容不迫地摘掉帽子、脱下毛皮披风,把它们丢在大厅内的一张嵌有大理石桌面的螺形托脚小桌上。然后她便开始脱去苹果绿色的小山羊皮手套。她可以感觉到姨妈们盯着她看的眼神。她们过去已经盯着她看得够多了。但斯佳丽非常高兴,因为她正穿着她那套绿棕色方格呢的旅行装,而不是她在查尔斯顿穿过的那套单调乏味的衣装。她把将她一对眼睛衬托得亮晶晶的深绿色塔夫绸蝴蝶结领结抖抖松。当她把手套也丢在帽子和披风旁边时,她指着那些东西说:“潘西,把这些东西拿到楼上去,找一间最漂亮的卧室把它们放好。别再那样缩在角落里了,没人会咬你的。”
“斯佳丽,你不能”
“你必须等”两个姨妈咬着手说。
“如果外公这么小气,竟不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只好自个儿想办法罗!我的天哪!尤拉莉姨妈!你和宝莲姨妈都是在这里长大的,难道你们就不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吗?”
斯佳丽的口气和态度都够大胆的,不过当一个男低音的嗓子在房子后部大喊了一声“杰罗姆”时,她却感到她的手心在冒汗了。她突然记起,她的外公有一双可直接把你看穿、使你望而生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曾开门让她进屋的那位仪表堂堂的黑人男佣,此刻示意斯佳丽和她的姨妈往大厅尽头敞开的门走去。斯佳丽让尤拉莉和宝莲走在前面。那间卧室很大,天花板高高的,原来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室。里面挤满了家具,都是原先会客室里的沙发、椅子和桌子,只加了一张有四根柱子的大床,床柱顶端各蹲着一只镀金的鹰。房间的一角有一面法国国旗,和一具无头的假人模型,假人穿着一件比埃尔罗比亚尔年轻时在拿破仑麾下任军官时穿的饰有金肩章、挂满勋章的军服。比埃尔罗比亚尔老先生笔直地坐在床上,背靠着一堆大枕头,两眼怒视着他的客人。
啊,他已经缩得几乎快没有了。他曾是个很魁梧的老头儿,但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在这张大床上已消失得几乎看不见了。“哈罗,外公,”斯佳丽说“我来为您祝寿了。我是斯佳丽,埃伦的女儿。”
“我还没有失去记忆,”老人说。他洪亮的声音掩盖了他虚弱的身体。“但你却显然失去了记忆。在这幢房子里,年轻人只有答话的分,决不可先开口说话。”
斯佳丽闭上嘴一声不吭。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这么对我说话,而且不管谁来看你,你都该表示感激才对。难怪妈妈当年会那么开心地让爸爸带着她离开这个家!
“女儿们,这一次你们对我又有何需求?”比埃尔罗比亚尔对两个女儿咆哮着说。
尤拉莉和宝莲赶忙来到床边,几乎同时答话。
天哪!他们在说法语!那我到这几来干什么?斯佳丽一屁股坐在一张金色锦缎的沙发上,巴不得自己是在其他地方——任何地方都行。
瑞特最好快一点来找我,不然我在这幢房子里会发疯的。
外面天色渐暗,室内阴暗的角落里神秘莫测。无头的士兵似乎蠢蠢欲动。斯佳丽感到冰冷的手指已摸到她的背脊,忙告诫自己不要犯傻!当杰罗姆和一名看上去很健壮的黑人妇女提着灯走进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当女佣拉上窗帘时,杰罗姆则把每面墙上的煤气灯通通点着。他彬彬有礼地问斯佳丽是否可以移动一下,好让他走到沙发后面去。当她站起来时,她发现外祖父的两眼正盯着她看,她忙把头转了过去。结果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幅华丽镀金框架中的巨大画像。杰罗姆点亮了一盏灯,又点亮了一盏,整幅画顿时活了起来。
那是她外祖母的一张画像。斯佳丽根据塔拉庄园的那一幅一眼就认出了外祖母。但这幅画像很不一样。在塔拉庄园的那一幅画像中,索朗热罗比亚尔的黑发高高盘在头上,而在这一幅中她的黑发却如暖云一般从双肩沿着裸露的手臂一直垂到臂时,只用一根珍珠闪烁的束发带扎着。傲慢细长的鼻子是一样的,但嘴唇上却含着一丝微笑,而不是冷笑,一对尖端翘起的黑眼睛带着曾使所有认识她的人为之倾倒的、富有魅力的亲昵,从眼角望着斯佳丽。这幅画里的她要年轻一些,但仍是一位成年女子而不是小姑娘了。在塔拉庄园那幅画上有一半裸露在外面的那对撩人的丰满的乳房,被她穿的白色薄纱礼服遮住了。但透过轻薄透明的丝绸,仍可隐约看得到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和玫瑰色的乳头。斯佳丽不由得羞红了脸。天哪,罗比亚尔外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淑女,她想,同时根据从小所受的教育很自然地就采取了不赞成的态度。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躺在瑞特怀里,渴望着他用手抚摸自己的狂热情景。她外婆一定也感受过同样的饥渴,同样的狂喜,这从她的眼睛和微笑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么说来,我的感受也就没什么不对的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她血液中的某种不知羞耻的污点,是不是从画上这个正在对她微笑的女人身上遗传来的?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那个女人,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斯佳丽,”宝莲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佩尔要我们现在离开。
轻声道句晚安,然后就跟我走吧。”
晚餐非常简单马虎。在斯佳丽看来,如果用它来喂画在菜盘子上的那些羽毛鲜亮的奇异小鸟,恐怕连一只也喂不饱。“这是因为厨娘正在准备佩尔的寿宴,”宝莲低声解释说。
“提前四天开始准备?”斯佳丽大声说道。“她忙些什么呢?看着鸡长大?”天哪,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星期四的时候她就会像罗比亚尔外公一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在大家都睡下以后,她悄悄溜到地下室的厨房里,把食品贮藏柜里的玉米面包和乳酪饱餐了一顿。让仆人们也尝尝挨饿的滋味吧,她想,她很高兴自己的猜疑得到了证实。比埃尔罗比亚尔也许能让他的女儿们在半饱的情况下继续忠实于他,但他的仆人们如果没有足够的东西可吃是不会在这儿待下去的。
第二天早晨她命令杰罗姆给她送鸡蛋火腿和饼干来。“我在厨房里看到了很多,”她加上一句。她果然得到了她要的东西。这使她对前一天晚上的逆来顺受感到好多了。我可不是那种屈服于别人的人,她想。正因为宝莲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吓得像树叶一般瑟瑟发抖,我就绝不能让那个老头子把我也吓住。我绝不让他再欺侮我。
尽管她现在对付的只是那些仆人而不是她的外公,她仍感到很高兴。她看得出杰罗姆很生气,这使她非常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跟任何人较量过了,而她又特别喜欢获胜。“其他两位女士也要火腿鸡蛋,”她吩咐杰罗姆。“这点奶油不够我涂饼干的。”
杰罗姆傲然阔步地走开去通报别的仆人了。斯佳丽的要求是对他们大家的公开侮辱。并非因为这些要求意味着要干更多的活儿,事实上她只是在要求仆人们自己在早餐时一直吃的东西。真正使杰罗姆和其他仆人不安的是她的年轻与精力。她的大嗓门打乱了家中原本像神殿一般肃静的气氛。他们只希望她快点离开,不要造成太大的破坏。
早餐后,尤拉莉和宝莲带她走进一楼的每个房间,一边热切地谈论着她们年轻时所看到的社交聚会和招待,不停地相互纠正着,为很久以前的一些细节争论着。斯佳丽在那幅三个小女孩的画像前驻足良久,试图从画中那个圆脸颊的五岁小女孩身上看出她母亲成年时的沉静面容。在查尔斯顿世世代代的近亲结婚网中,斯佳丽曾感到孤单。然而在这幢她母亲出生、成长的房子里她却感到开心,在这座城市里,她成了网的一部分。
“你们在萨凡纳一定有数不清的亲戚吧,”她对两位姨妈说。“谈谈他们好吗?我可以跟他们见面吗?他们也是我的亲戚呀。”
宝莲和尤拉莉给搞糊涂了。亲戚?她们母亲家的普吕多姆家族,目前只剩下一位年纪很老的先生还住在萨凡纳,他是她们已故姨妈的丈夫。这一家族其余的人很多年以前已经迁居到新奥尔良去了。“新奥尔良的每个人都讲法语,”宝莲解释道。至于罗比亚尔家族,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住在这儿了。“佩尔在法国有很多亲戚,还有两个兄弟。但就他一个人移民到美国来。”
这时尤拉莉插了进来。“不过我们在萨凡纳却有很多很多朋友,斯佳丽。你当然可以见见他们。如果佩尔不需要我们今天待在家里陪他,我和你宝莲姨妈就要去逐家拜访或者把名片留下。”
“我三点以前一定要赶回来,”斯佳丽很快地接口说。她要亲自迎接瑞特的到来,同时也要使自己处于最佳状态。在查尔斯顿开来的火车来到之前,她需要很多时间洗澡更衣,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但瑞特却没有来。当斯佳丽离开房子后面那座保养完好、布局井然有序的花园,离开那张她精心选定的长凳时,她直觉得寒气刺骨。两位姨妈收到邀请当晚去出席音乐晚会,并曾邀请她陪她们一同前往,但她却拒绝了。如果音乐会又跟上午她们拜访的那些老太大回忆的往事一样冗长乏味,她会厌烦死的。然而一想到晚餐前十分钟外祖父接见家人时含有恶意的目光,她立刻又改变了主意。任何事情都比跟罗比亚尔外公单独待在家里好。
特尔费尔两姐妹,玛丽和玛格丽特,是公认的萨凡纳文化的守护神。她们举办的音乐晚会跟斯佳丽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一般的音乐晚会通常只是一些女士在其他女士的钢琴伴奏下唱唱歌以炫耀一下她们的“才艺”女士们会唱点歌,弹点钢琴,画点水彩画,做点女红,这些都是必须具备的修养。在位于圣詹姆斯广场的特尔费尔家中,要求的标准则高得多。在极富气派的两间客厅中央,摆着几排镀金的椅子,在一间客厅呈曲线状的一端摆着一架钢琴、一把竖琴和六张前面放有乐谱架的椅子,看来将会有一些真正的演出。斯佳丽心中暗暗记下了所有的摆设。巴特勒家的两间客厅也可以这样布置,到时候我举办的社交聚会,就会与众不同了。她将会很快赢得“高雅女主人”的称号。她既不会像特尔费尔姐妹这样老迈而寒酸,也不会像在场的年轻妇人们这样邋里邋遢。为什么在南方人们到处都以为,他们必须穿上打补钉的衣服,显出一副穷相,才能证明自己是有身份的呢?
弦乐四重奏使她厌倦,她觉得那位弹竖琴的女士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尽管她从未听过歌剧,她却很喜欢那几位歌唱家;至少有一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在两重唱,而不是两个女孩子在唱。他们唱完外语歌,又唱了一些她所熟悉的歌。男歌手的歌喉在演唱作美梦的人时非常优美、浪漫,当他唱重归爱尔兰,我的亲爱的,亲爱的时,他的嗓音充满激情地在颤动。她不得不承认他唱得比喝醉时的杰拉尔德奥哈拉好得多。
不知道爸爸对这一切会怎么想?斯佳丽差一点格格地笑出声来。
他大概会一边跟着唱,一边从酒瓶里再往酒杯里加点酒。然后他就会点唱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正像她曾要求瑞特唱这首歌一样突然,客厅和客厅里的人以及音乐对她来说都消失了,她只听到瑞特的声音在倾覆的小船内隆隆作响,感觉到他的手臂把她紧紧抱入他温暖的怀中。没有我他是活不下去的。这回他一定会来找我。该是轮到我摆架子的时候了。
斯佳丽竟没有意识到,当歌手们以动人的歌喉演唱金发中的银丝时,她自己一直在微笑。
第二天她发了一份电报给亨利伯伯,把她在萨凡纳的地址告诉他。
她犹豫了一番,在后面又加上一个问题:瑞特有没有汇钱给她?
万一瑞特又玩什么花样,停止汇款以维持桃树街的那幢房子,那可怎么办?不,他肯定不会那么干的。正好相反,他在信上说过他会汇上五十万的。
瑞特信上那些绝情的话不可能是真的。他在写那些话时只是在骗人。正如他说的,这就像鸦片瘾一样。没有她,他是活不下去的。他会来找她的。对他来说,要吞下他的自尊心诚然比任何男人都难,但他会来的。他不能不来。没有她,他就活不下去。尤其是在海滩上发生的那件事之后斯佳丽只觉得全身一阵酥软,于是赶紧迫使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付过电报费后,注意地听着报务员对她讲的前往仁慈姐妹女修道院的路线。然后她便快步向前走去,使得潘西在后面不得不跑着才跟得上她。趁瑞特还没到,她得赶快找到女修道院院长,并按照瑞特的建议,让她跟主教去谈一谈。
萨凡纳的仁慈姐妹女修道院是一座很大的白色建筑,紧闭的高门上方竖着一个十字架,四周围着一道高高的铁栅栏,每扇关闭着的铁栅门上方都有一个铁十字架。斯佳丽急速的脚步慢了下来,接着便停住了。这座建筑与查尔斯顿那幢很有气派的砖房子截然不同。
“你要进去吗,斯佳丽小姐?”潘西的声音在发抖。“我最好是等在外面,我是浸礼会教友。”
“别那么死脑筋!”潘西的胆怯给斯佳丽增添了勇气。“这里不是教堂,只是为卡丽恩小姐这样好的女士们提供的一个住处。”只见她的手一碰,铁栅门便打开了。
是的,当斯佳丽掀响门铃时前来开门的老修女说,是的,查尔斯顿的女修道院院长是在这儿。不,她现在不能去要求院长会见巴特勒太太。她正在开会。不,她不知道会议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会议结束后,院长能不能接见巴特勒太太。也许巴特勒太太愿意参观一下教室;女修道院很为它所办的学校感到骄傲。或许也可以安排参观一下新建的大教堂。在那以后,如果会议已经结束,也许可以给女院长送个口信。
斯佳丽强迫自己微微一笑。世上我最讨厌做的事就是去夸奖一群孩子,她气愤地想。或者是去参观教堂。她正要说以后再来拜访时,突然老修女刚才的话给了她以灵感。她们不是正在建造一座新的大教堂吗?这是要花费钱的。也许正如瑞待所说,她要买回卡丽恩在塔拉庄园那份财产的意图在这几会比在查尔斯顿更受赞许。塔拉庄园毕竟是佐治亚的地产,很可能受佐治亚主教的控制。假定她提出买下新建大教堂的一扇彩色玻璃窗作为卡丽恩申请神职应交的款项?这笔花费比卡丽恩在塔拉庄园的那分财产的价值要高得多,而且她也会讲清楚,彩色玻璃窗是交换物,而不是额外赠送品。主教是会通情达理的,然后他就会告诉女院长该怎么做。
斯佳丽的微笑热情了一些,嘴巴也张得大了一些。“能参观大教堂我真是不胜荣幸,修女,只希望不会给你添太多的麻烦。”
潘西仰望着雄伟的哥特式大教堂上方高耸入云的双塔尖顶,惊讶得目瞪口呆。站在几乎完工的尖塔四周扶手架上的工人,看上去又小又灵活,犹如一群毛皮鲜亮的松鼠高高地活跃在对生的树上。但斯佳丽对头顶上的场面不感兴趣。她的脉搏跳动已被地面上有组织的喧闹声而加快了速度,除了锤击声和锯木声,最令她激动的就是刚砍下的木材那熟悉的树脂味。啊,她是多么怀念那些锯木厂和贮木场啊!她的手心因渴望抚摸那些平滑的锯制板而发痒;她渴望忙碌,渴望做事情,渴望有影响,渴望经营事业——而不是跟那些没精打采的、过分讲究的老太太们端着精致的茶杯喝茶。
陪伴她参观的年轻神父为她概括地介绍着种种奇观,但斯佳丽却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退至一旁让神父和她通过的那些身材魁梧的工人偷偷投来的艳羡的目光。她只顾想着心事,既没有听也没有注意。不知这些锯制板是哪种优良挺拔的树木锯成的?这是她见到过的最好的长叶松。不知锯木厂在哪里,用的是哪种锯,哪种动力。啊,如果她是个男人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发问,可以要去参观锯木厂,而不是参观教堂了。斯佳丽拖着脚走过一堆新刨下来的刨花,深深吸入刨花浓烈的、令人陶醉的芳香。
“我必须赶回学校去用餐了,”神父充满歉意他说。
“当然啦,神父,我也想走了。”其实她并不想走,但她还能说什么别的呢?斯佳丽跟在他后面走出教堂,走上了人行道。
“对不起,神父。”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彤红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因沾满了灰泥而变白的红衬衫。神父站在他身边显得又矮小、又苍白。
“你能为工程作一番小小的祈祷吗,神父?圣心礼拜堂的门楣刚刚装好还不到一个小时。”
啊,这个人的爱尔兰口音真像爸爸。斯佳丽正像那一群群的工人一样低下了头,聆听着神父的祈祷。锯开的松木浓烈的气味和因怀念父亲而流下的热泪使她的眼睛阵阵作痛。
我要去看望爸爸的哥哥们,她下了决心。尽管他们已差不多成了百岁老人,爸爸一定很希望我去看看他们,至少是去问个好。
斯佳丽跟着神父走回女修道院,当她提出要见女院长时,又一次遭到了老修女的婉言拒绝。
斯佳丽按捺住性子,但她的眼睛却射出了危险的光芒。“告诉她我今天下午再来,”她说。
当高大的铁栅门在她身后关上时,斯佳丽听到几个街区外的教堂钟声。“真讨厌!”她说。她要来不及赶回去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