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侵
艾冉近来星途璀璨, 在今年的沪市电视节上,她凭着去年那部清宫戏斩获紫罗兰奖最佳女配角。
业内媒体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出道五载的女孩,评价她为“内娱尤物”, 淡颜清纯, 浓颜钓系,天生的靠脸赏饭吃。
粉丝们留言:请关注我们冉宝的实力,期待冉宝与赵导的新电影《残阳如血》。
黑粉表示:紫罗兰真是一年比一年水,你家主子什么演技,大家又不瞎,少在那儿集体高–潮。
粉黑大战打得火热,艾冉这个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红得有些莫名其妙, 连她的经纪人池川都没摸准这是哪方资本的提携, 旁敲侧击地问她是否跟先前那个邱总还有联系。
艾冉矢口否认:“不是他,他的手伸不到赵玉章那里,而且, 我和他已经分了。”
经过多方打听, 池川终于摸到点微妙的蛛丝马迹,那人的名字从没在娱乐新闻里出现过, 与之沾边的一点消息, 也是雾里看花,无法窥到根底。
不过,凡辰娱乐就是他们傅家的产业,这部电影的出品公司恰恰就是凡辰娱乐。
一切都说得通了, 有钱大佬豪掷千金为女人铺路, 这种权色交易的戏码在娱乐圈司空见惯,无非是能力大小的问题, 有人只送得起三瓜两枣,有人却舍得砸下这么大一块饼。
《残阳如血》是国际名导赵玉章倾注六年心血打磨的影视作品,选拔角色极为严苛,前前后后试镜了上千人。
赵导挑演员,一不看名气,二不看背景,只凭眼缘,演技差些也无妨,他自有调教人的手段。
要说合他眼缘,当时试镜现场来了不少一线女演员,三金影后沈怡也在候场,她是青衣出身,气质形象可能更贴合剧本里自小学习戏曲的女主角。
就在媒体人猜测赵玉章和沈怡可能会二度合作之际,选角名单的公布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哦,就是那个紫罗兰最佳女配!
狗屎一样的演技,麻烦资本家的女人们不要再嚯嚯娱乐圈了!
嘿,这女的八成割过双眼皮!
谩骂声铺天盖地,艾冉选择无视,黑红也是红,总好过默默无闻到处接烂戏。
艾冉涂着指甲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亲自登门送剧本的经纪人。
池川打量她的小公寓,话里有话道:“布置得挺温馨,可惜住不久了。”
艾冉说:“你别小看这公寓,我为了它还背了二十年房贷呢,现在可没闲钱换房子。”
池川踱到沙发上坐下,拣了本时尚杂志随便翻了两页,“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冉愣了愣,指甲油刷停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眼睫轻眨两下,还是不得要领:“川哥,我没听明白。”
池川搁下杂志,打了根烟,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她:“听过傅宴钦这名儿吗?”
何止听过,我还坐过他车呢……当然艾冉没提这话,她只是闻言点了点头。
“你要演的那部电影就是他们家投资的。”池川哼笑,目光牢牢捕捉着她,“你当真没事儿瞒着我?”
……
一场位于半月山庄的私人饭局,推杯换盏间,每个人心里都在拨着一把算盘。
市政府要在北六环规划新产业园区,选址还未定,这几年远郊大搞城建,不少开发商趁机低价圈地,中泰手里就握着一块毗邻金官湖占地千亩的地皮。
商人逐利,隐约有风声传出后,傅廷州往市委办公厅跑了两趟,皆被孙书记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孙华明原是中组部的,为人刚正,行事谨慎,好在跟傅绍伟有点私交,这才借着这层关系攒了个饭局。
半杯酒下肚,孙华明聊茶道,聊历史,聊风土人情,话题一偏再偏,傅宴钦陪着喝了两杯,打开话闸:“我听说市里面准备在西城区那边拍卖一块住宅用地。”
孙华明听罢,笑了笑:“是有这个打算。”
傅邵伟道:“主城区,人口密,挨家挨户谈条件,要是再碰到些胡搅蛮缠的钉子户,动迁工程怕是不小。”
孙华明思量几秒,“所以啊,目前只是有这个打算。”
傅宴钦看了眼他三叔,傅邵伟八风不动,用筷子夹了块臭鳜鱼递进嘴,孙华明是徽城人,一桌子徽菜也算投其所好。
又是一阵叙旧,傅宴钦起身,敬了一杯:“孙书记,我倒有个想法,趁着酒劲儿,晚辈就快人快语了。”
孙华明吃了两口毛豆腐,示意他但说无妨。
“我看招商引资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想必现在市里的重心应该都放在产业园区的建成上面,这项目体量大,财政支出难免紧张,钱从哪儿来,老百姓都知道,最快的办法就是卖地。”傅宴钦停顿两秒,掂量了下对方眼色,接着又道,“西城区那块地,不瞒您说,中泰有心盘下,不过拆迁是个大麻烦,地广人多,安置费就要不少。”
孙华铭蹙眉,似在沉思:“你的意思是……”
“不如全部交给房地产开发公司,让他们去搞一级开发,完成征地拆迁,把生地变成熟地。”
孙华明眉头舒展开,四两拨千斤地笑了笑:“你说的这种一级开发,现在政府都是交给城投去搞。”
“确实,毕竟‘国’字开头,不会存在分成问题。”傅宴钦语气不卑不亢,“我想说的是,中泰愿意以熟地的价格拍下那块地,这样一二级开发都交给我们,政府就省了动迁安置的支出,只负责拿钱。”
孙华明思忖了片刻,没摸清他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拣套话回:“具体的要走‘招拍挂’流程。”
“那是一定,流程肯定要合规。”眼看对方有所松动,傅宴钦趁热打铁,“孙书记,我就给您交个底吧,政府拿城西那块地大赚一笔,我们把金官河的那块工业用地卖给你们,有买有卖,大家皆大欢喜。”
“年轻人,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孙华明问傅绍伟,“我听说老首长家有两个宝贝孙子,不知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傅绍伟笑答:“这是老二。”
“果然是后生可畏,绕来绕去,傅二公子就是想卖地。”
傅宴钦淡淡笑了笑,态度诚恳:“我认为是双赢。”
孙华明略一沉吟:“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饭局结束,一行人走出饭店,孙华明跟傅邵伟私聊了几句,傅宴钦侯在一旁,听孙华明问起老爷子近来身体如何,临了坐车离去,他还不忘表明心意:“代我向老首长问好。”
汽车扬长而去,傅宴钦替傅邵伟拉开车门,“今天麻烦三叔了。”
傅邵伟上了车,侧头看着他:“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有些地方可能还需要打点一下,意思到了就成。”
“嗯,我知道。”
傅宴钦深知人脉的重要,背靠傅家,当然不必凡事躬亲,但他依然亲力亲为,体面都是相对的,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低姿态。
入职华泽两年来,他前前后后打点过不少人情,要害部门的领导,领导身边的秘书,再有,给领导开车的司机,这类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却是不可或缺的风向标,偶尔能从他们口中捕捉到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刚才饭局前,他特意交代张叔把准备好的上好龙井拿给孙书记的司机,就说苏城老家的特产,请他尝尝鲜。
张叔已经坐车里等了两小时了,车里温度高,让人容易恹恹欲睡,他打着盹儿,猛然听见车门关阖的声音,肩膀一抖,瞌睡尽消,忙扭头朝后看。
“去檀海湾。”傅宴钦沉声吩咐。
白酒后劲儿大,他今晚喝了有七八两,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张叔不放心,给他递了解酒药和水。
傅宴钦接到手上,就着水囫囵吞下,“走吧。”
老张发动引擎,尽量慢速行驶,“事情还顺利吧。”
傅宴钦揉了揉太阳穴,嗯了声。
老张松了口气:“还好政府不是强盗。”
傅宴钦闭着眼醉意朦胧,嗓音低哑:“民企仰仗政府,政府依赖民企,他们不会撕破脸当强盗的。”
“眼看那么大一块地就要到两年使用期了,真要砸手上,少不得跟他们来回扯皮。”
“所以房地产商投资亏本,从来都不是因为房子盖得不好,而是在土地上吃了亏。”
老张心直口快地抱怨:“大公子偏喜欢到处圈地。”
傅宴钦未置可否,没搭腔。
在北市,有一处可以与御澜会分庭抗礼的私人会所,如果说御澜会是古典式的温柔乡,那檀海湾就是宫殿级的销金窝。
傅宴钦绕开侍应生,径自走到二楼的vip包房,烟熏火燎中,他看见傅廷州怀抱温香软玉,醉意酩酊,他挥手让那两女的下去。
“事情办成了?”傅廷州眼神迷离,活像磕了药。
傅宴钦弯身拿起桌上的古典杯,递到鼻端嗅了嗅味道,确实只是威士忌的味道,“差不离了。”
“玩玩?”
“没这个习惯,我家里有女人。”傅宴钦将杯子放回到桌上,“悠着点,小心被掏空了。”
傅廷州眯眼哼笑一声,点了支雪茄,傅宴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唇缓缓启开:“你可以跟爸爸交差了。”
从檀海湾出来,傅宴钦站立在寒风中点了根烟,车水马龙,满目华光。
他的身份证是1100开头,可北市并不是他的出生地,他吃过六块钱一碗的醪糟鸡蛋,也尝过售价上万美元的白化鱼子酱,睡过青旅,也住过拉斯维加斯赌场的empathy套房。
差距越荒谬,人心就越容易迷失——追逐权利,乐此不疲。
“傅先生?”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傅宴钦抽着烟没理会,夏安然走到他前面来,身高上的差距令她看上去显得楚楚可怜。
许久未见,夏安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一时百感交集,恰逢北风拂面,眼眶不觉就红了,声音也跟着透出丝丝闷哑:“赵导那个电影……你之前说过帮我打招呼的,现在试镜结果出来了,女主不是我。”
傅宴钦弹了弹烟灰,晾了她一会儿,才回:“我没说是女主。”
“你要我给那个小演员做配?”夏安然难以置信,精致面容出现一丝情绪上的裂缝。
傅宴钦不以为意:“我自问这两年一点儿没亏待夏小姐,你想拍戏,我给你投资,想当影后,我也找人给你内定好了,感情谈不上多深厚,也算相处融洽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我倒想问问夏小姐,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从我这儿无节制地索取?”
夏安然难堪至极,用力抿了下唇:“你说过我长得……”
“长得很漂亮?这话像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傅宴钦撩起眼皮看她,语气混不在意,“美貌确实是资本,但你要搞清楚一点,这世上漂亮女人多的是,男人不会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无条件对你好。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低笑,透着讥讽,“脱衣服陪我上床吗?”
夜幕之下,女人的仓皇无措全部显在清丽无暇的面容上,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用身体换取利益的捞女,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
夏安然眼眶发热,两行眼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你这么笃定爱情是有条件的,难道你这辈子就不会遇到真爱?”
傅宴钦不为所动,扔了烟,准备走。
“等你真遇到了那个人,希望你也能保持今天这份理智,问她能给你什么好处。”夏安然面色木然,语调平静。
傅宴钦最后看了她一眼:“女人的眼泪,用对了是武器,用在我面前,浪费了。”
回到锦园,傅宴钦穿过客厅走上二楼,拧开门把手后,第一眼就发现主卧多了一个移动式的零食柜,还没怎么填充零食,三层收纳架上摆了几袋薯片。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这小姑娘就像一个外来入侵生物,在这个家里到处留痕,盥洗台上整齐码着她的洗护用品和牙缸牙刷,飘窗前立着她的专属粉色穿衣镜,书房也被她分去了三分之一,搬来人体骨架和人体可拆卸模型作为点缀,另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装饰品。
长久接纳男性气息的房屋,已然朝着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变化着,阴柔冲淡阳刚,女性的独特气息开始割据一方。
陈西瑞没发现他,正翘着腿趴在床上聊语音,聊得很投入,嗓门也很大,几乎盖过一切细微声响,包括他开门的动静。
“问题不大,吃点西瓜霜喉片……不管用啊,那就只能多喝热水了……哎哎哎什么庸医,真难听,我是正儿八经念的医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