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了。”楚月柠微叹,伸手扶起他,“如今只有拨乱反正。”
  陶海舟立刻就明白是要解除干亲关系,着急道,“解,一定解!当初好友找上门时,孩子病弱不堪,走两步就咳嗽,说认个干亲就能身体变好,我于心不忍,毕竟小孩也是一条命,能帮就帮。”
  面对这种局面,陶海舟也是后悔不已,“早知是现在这种境地,当初说什么就不会同意认干亲,到头来反而是害了自己,害了儿子。大师,我现在就回去解干亲,要走什么流程吗?”
  “无需流程。”楚月柠摇了摇头,“只要当面口头解脱关系就可以。”
  “我马上就去。”陶海舟急急的从口袋掏钱,想起儿子还在医院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他掏出皱皱巴巴的两百块,伸手不断抚平钱,拘谨道:“大师,你的一卦简直价值千金。”
  陶海舟也曾经富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神算的价值。
  “两百块实在是太少,等解决眼前的事,陶某一定会携重礼拜谢。”
  楚月柠接过两百块钱摆摆手,“一卦结束因果两清,去吧。”
  “是。”
  陶海舟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清廉的大师,带着感激的心理离开糖水摊。
  走到马路边,他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在医院的妻子,本来想告诉她解除干亲的事情,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儿子的痛叫声,心跟着提起来。
  “仔怎么样?”陶海舟着急询问。
  妻子也跟着急,“可能是车祸伤的太重,仔不停在叫腿痛。”
  陶海舟急急安抚:“快点喊医生来看仔,大胆治大胆用药,我会去借钱来交费,让医生一定要治好仔,别让腿落下什么毛病。”
  儿子出车祸时就是撞了腿。
  大师说认干亲就会替对方挡灾挡祸,他担心儿子的腿会被连累成残废。
  眼下,破产欠债反而变成了小事。
  陶海舟一个飞的就打到了好友家,看着气派的别墅不由愁绪万千,没别的原因,这套别墅原本就是他的。
  破产后,他急着变卖资产,恰好好友想要买屋就收了这套别墅。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太怪好友。毕竟,好友也只是为了儿子。
  推心置腹,他也是为人父亲,自然知道父亲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付出。重要的是,好友肯定是不知道认干亲影响这么大。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把事情说开依旧还能够做朋友。
  陶海舟踏上台阶,挥挥手示意佣人离开,解除干亲肯定就要得罪人,他不希望好友丢脸的样子让外人看见。
  “是,陶生。”佣人表示明白,点了头就退下了。
  陶海舟推开别墅的门,还没等喊人,就隐隐听见偏厅传来的动静,又跟着走了过去。
  偏厅内,孙淑珍端着碟水果出来,见儿子躺在沙发上抛桔子玩,就说:“你啊,今天怎么还在家,没去找干爹?”
  汪豪抛着桔子,抖着二郎腿说:“昨天去过了,今天还要去?”
  “乖仔,早就告诉过你的嘛。”一旁的汪天路开口,“当年有大师替你算命,就说你体弱多病命不好,想要化解就要认干亲。”
  “大师还说,认干亲要找个大富大贵的人,不仅能够替你挡灾还能够帮家庭改下运。”
  汪天路端着杯茶,提着盖子拨动水面,“你老豆当年也只认识陶uncle一个有钱佬,本来还以为大师骗人,没想到认了陶uncle以后,家中日子还真是越过越好。”
  讲完,汪天路笑眯眯饮了一口水,“陶uncle运好,你就听话多接触接触。”
  “何止好啊,简直就像是对调了人生。这栋几百尺的别墅,以前我们来都是做客,总是很羡慕的摸摸这摸摸那。”孙淑珍得意的不行,她环顾别墅一圈,“现在却变成了我们的家,陶海舟一家去住了劏屋。”
  越说,孙淑珍就越止不住话头。
  当年她看着陶海舟妻子的那些名贵首饰香水,还有品牌衣服,她都想要的不得了,陶太太还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给她几件。
  孙淑珍记到了如今。
  买了别墅后,看到陶家人搬去了贫民区住劏屋,她不知多开心。
  汪豪问:“阿爸,你说认干亲,越是亲密就越是能和对方过的一样红火,如今陶uncle已经破产,我去久了会不会也发生什么意外?”
  孙淑珍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去看老公,非常担忧:“对喔,以前走的近是因为陶海舟走运嘛,如今轮到他行衰运,儿子挨太近会不会被连累?不如还是断绝来往算了。”
  好不容易才赚回来的钱,她才不想拱手相让。
  汪天路捧着茶杯,犹豫不决:“陶海舟当年带我们做生意入门,还帮忙引荐了不少客户,如今看他落魄就断绝来往,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阿爸,我给了陶uncle40万,也算仁至义尽了。”儿子说。
  汪天路想了一圈,觉得也有道理准备点头时,厅外传来一道厉呵。
  “仁至义尽?我对你们倒算是仁至义尽了!”
  陶海舟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狼心狗肺的一番话,他以为好友不清楚认干亲的厉害,原来人家不单止清楚,甚至一开始就谋算好才实施的!
  汪天路急急起身,去扯陶海舟胳膊,解释:“海舟,事情并非是你听到的那样。”
  陶海舟愤怒的甩开手,“还想狡辩啊?我不是聋子。”
  “契爷。”汪豪面色苍白过来也是想要解释,原本,他是想着慢慢少来往的,这样一下子将事情摊在明面上,将平日伪装的正人君子面目都撕开了。
  要知道,他没少故意在陶海舟儿子面前装。
  就算不来往,他也想让陶海舟觉得自己比亲生儿子强。
  “打住。”陶海舟不认这个称呼,看着道貌岸然的人,只觉得自己从前是真眼瞎,竟然会觉得汪豪比心地善良的儿子更像他。
  “从此以后我们断绝来往,你不再是我干儿子,也不许打着我陶家的旗号去外面招摇撞骗!心术不正日后也会是坨屎!”
  话说出口,就仿佛是破了某种禁锢。
  陶海舟只觉得肩头上一松,那股随着破产堵在心头的郁气也随之荡然无存,只余下内心的安定与松弛。
  回想起庙街那位恬静与世无争的大师,他感激不已。
  如果没有大师指点迷津。
  陶家会被这门预谋已久的干亲拖累致死,还不懂为何。
  第96章
  庙街, 围观的人群还在讨论着陶海舟的事情。
  “给人当干亲是真的有风险。”
  “之前我姑仔做人干亲,也是对方生活条件越过越好,姑仔全家反而越过越落寞。”
  “就说千万别乱做人干亲啊。”
  “听你们越讲越害怕, 我也认了干亲有点后悔。”
  楚月柠见街坊们都被吓到了,起身拿茶杯倒了壶茶,安抚道:“大家也不用过于害怕, 认过干亲发现家中没有明显变故,家人健康方面也没影响, 就没事。”
  “不过呢。”她坐下,“最好认干亲前能算个八字,看看双方的八字相不相合。”
  街坊也连连说是。
  不相合的话, 岂不会又落得陶海舟一样的下场?风险还是得提前规避。
  在场就有几位认了干亲的人害怕, 忙着回家拉着干亲一起去算八字。
  楚月柠放下茶杯,微笑:“行了,下一位。”
  走出来的大哥满脸笑容。
  楚月柠一眼就认出, 大哥就是昨日早上在肠粉店遇到的郑信。
  郑信一早就是庙街神算的铁杆粉丝,读过关于楚大师的多篇算命故事。虽然如此, 但由于他经常需要出海,也没时间来庙街。
  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真正的见到真人。
  郑信扶着桌子坐下, 他看着气质淡雅出众的女孩,越看越觉得眼熟。
  郑信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 疑惑之下就忐忑的问:“大师,你前两日是否到过阿明的肠粉店?”
  楚月柠知道被认出,淡笑道:“确实去过。”
  郑信猛拍脑门, 懊恼:“哎呀!早知大师在场,我当时就不应该吹水, 直接让大师现身说法多好?”
  楚月柠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淡笑:“想算什么?”
  郑信惶恐接过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其实,我都不知道要算什么。”
  郑信是船员,经常跟着船跨国出海,一年360日有300日在海上。他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思念故乡的时候,就会看看香江带过来的报纸,其中看的最多的就是大喜报社李记者写的算命专栏。
  开始,郑信还以为报纸上的事迹都是在吹牛。直到后来,他发现算命事件中竟然有他弟弟的老板,才发现算命专栏的事情并非是故事,而是一桩桩一件件的真实案例。
  他今天一早就来排队,也并非是真的要算命,而是想要来看看仰慕的偶像。
  “大师,我是不是为你添了麻烦?”郑信看着糖水摊外围观的街坊们,脸上难掩红色,他一个生活还算过的去的人来占什么位置啊,大师能力高超,应该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如果有人急需算命,我的位置也可以让出。”
  街坊们还没说话。
  楚月柠就看着郑信,淡笑摇头:“每个人都说不准自己的命,未雨绸缪不也可以?”
  “哦,倒也是。”郑信按照规矩给了生辰八字,“人生在世,是讲不好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如就算我什么时候死吧。”
  街坊们逗得哈哈大笑。
  “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大师摊档算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我催,长命百岁未必不好咩?”
  “你竟然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能看透生死,就说明你万事都能看的开啦?”
  “这倒是。”郑信接过街坊的话,常年在海上皮肤被晒得变成棕色,笑呵呵露出一排白牙。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卫衣,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桌上隐约看出强壮的前臂。
  “我份人没其他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看的开。人生无难事,无非就是一睁眼闭眼的事。”
  街坊们显然不相信郑信的话。
  社会压力大,每个年轻人都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在匍匐前行,哪有真正没心没肺的人?
  “后生仔就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