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有自己的主见。
也许是一晚上哭得太累,李格轻微的动作没有将她吵醒,门口响起熹微的开门声,李格抬眼望过去,看到裴仅正小心地推开病房的门。
纵使心力交瘁没什么力气去做出很大的反应,但看到裴仅的脸时,李格还是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看起来伤势好像比她还要严重。
进门后,裴仅轻微地点了下头打招呼,然后低声问李格感觉怎么样。
“还好。”李格说,“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裴仅点了点头,“嗯,不小心打了一架。”
不小心……打了一架……
那还真的挺不小心的。
正说着,昭昭迷迷瞪瞪醒了过来,她先是看到醒来的李格,一个惊怔,“啊!姐!”
又一回头瞅见裴仅,“啊!裴仅!”
李格轻嗔了一声,“一惊一乍的。”
昭昭转过身来对着李格,视线一触到李格苍白失血的脸,眼泪就又唰地掉了下来,“姐……你……”
李格扯了扯嘴角,她想抬起手来摸下昭昭的头,但没有力气,“哭什么,丑死了,鼻涕虫。”
昭昭一把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起身,“我去叫医生来。”
因为趴了太久,起身的时候猛地眼前一黑,身体陡然摇晃了一下,在这时候被身后的一只手扶住,昭昭撑着床角站住,不太自然地回身。
裴仅敛眉看着她,他的眼角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是被推倒时崩碎溅起的玻璃杯碎片划伤的,现在用创可贴贴着,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他那么完美强迫症的一个人。
“我去吧,你和李格姐好好聊聊。”
他说完,瞥了眼昭昭不自在地拧着的手指,转身离开了病房。
昭昭呆呆望着裴仅离开的方向,她又想起昨晚他的那个吻,裴仅一向不是个会冲动的人,可他又好像次次被她逼得无法冷静。
“谢归打的?”李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昭昭回过神来,无奈地点了下头。
李格“啧”了一声,“可真行。”
李格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是脸色还苍白着,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连着输液管,整夜哭得几乎没睡的昭昭看起来才更像个病人。
昭昭走到床边坐下,“姐,你怎么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你能告诉我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格还没张口,昭昭又先打断她,“不准说没事!”
“我说没事,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吧。”李格苦笑了一下,“不过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一时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放心,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昭昭看着李格,一手握着她冰凉的手,“和我姐夫有关吗?我早上给他打了电话,他听说你出事后,竟然没有着急从外地赶回来,你们怎么了?”
听到程珂被提起,李格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原本平静无澜的眼中荡起恨意,饶是迟钝昭昭也看出来了。
不仅和程珂有关,还可能完全是因为程珂。
“他和他的秘书搞在一起了。”李格闭了闭眼睛,说。
“其实去年我就发现了,当时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我警告过他一次,我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李格的脸颊慢慢涨红起来,嘴唇却还是失血一样的白。
“我啊,就是这一生活得太顺利了,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这样失败的一笔。”
李格偶尔会羡慕出生就很平凡的人,因为平凡,所以可以大胆冒险,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
而她,因为人生一直都太成功了,她承担不了失败带来的挫败感。从小上最好的学校,嫁最厉害的人,光鲜优秀好像是她的使命。
毕生宏愿就是以这样的姿态生老病死,光辉岁月,终此一生。一旦出现任何差错,她都无法接受。
就像明知程珂的心早就不在她这了,外面养着别人,她也不会声张。
她无法面对任何可怜、同情之类的目光。
“所以我宁愿忍着、拖着、假装着,也不愿把伤疤揭给别人看,不愿放他们称心如意,可是那个女人竟然怀孕了……”
李格轻笑了一声,没有自嘲,也没有轻蔑怨愤,只是一种,回忆到某个特定时刻时,嘴角不自觉溢出的笑。
“程珂娶我的时候,说他不愿意有另外一个生命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们丁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人这张嘴啊,想要达成目的的时候真的什么都能说得出来。”
昭昭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可她的同理心又过强,李格的话越说越平静,她的眼泪却越掉越狠,一直到最后脸都要被眼泪洗干净了,弄得当事人李格只能无奈停下来去安慰她。
“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了么,而且留一道疤看清一个人,老娘赚翻了。”
昭昭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她想哪怕遭遇这样的事是她自己也好,她平凡又混乱的人生里不差这么一件破事。
可这是她骄傲优秀的姐姐,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姐姐,她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呢,她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我要去打死程珂,打死那个女人……”昭昭一边抽噎着一边说,肩膀一颤一颤的,“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对不对姐……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鼻涕都要掉到嘴巴上了,你丢不丢人啊。擦擦鼻涕。”李格脸上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知道了,以后都告诉你,带你拳打小三,脚踢渣男,好不好?”
“没有以后!我不会再给程珂伤害你的机会!”昭昭红着眼,斩钉截铁地说。
李格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妹真厉害,都能保护她姐了。”
昭昭哼哧哼哧地擤着鼻涕,瓮声道:“当然!”
“你没告诉爸妈吧?”李格想起又问。
“当然没有,你叮嘱过的嘛。”昭昭说,“今早老郑打不通你电话给我打了过来,说要给你送酱牛肉,我说你去外地了。”
“嗯,别告诉他们了。”李格说,“等离婚后吧。”
说着她自顾点了下头,“嗯,等离婚后。”
在这时候,昭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昭昭茫然睁大了眼睛,又去看了看李格,李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机。
上面显示两个字:太后。
是她们亲妈李女士。
李女士已经有三四年没有亲自给昭昭打过电话了,即使有什么事情,也是让老郑转达,通讯录里留着彼此,纯属一种母女之间最后的情分。
犹豫了两秒,昭昭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虽然知道接起来很可能会有一阵腥风血雨,但不接的后果她更无法承受。
“你爸晕倒了!”
电话一接通,便是李清汎惶然又颤抖的声音。
做好准备争吵的昭昭顷刻间呆住,李格见她脸色骤变,焦急问她怎么了。
“怎、怎么了……”她慌乱地去问李清汎,虽然心里已经恍然有了个答案。
电话另一端传来拉长的救护车嗡鸣声,李清汎几乎语无伦次,一直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救护车来了”……
不知道是在安慰昭昭还是在安慰自己。
老郑做了一大锅的酱牛肉,分了一半给李格,一半给昭昭。
结果李格的电话打不通,昭昭告诉他李格去外地了,老郑想着酱牛肉放久了也会坏,与其放坏了不如转送给女婿。
程珂这一两年和家里联系不多,但从小知根知底的,老郑对他全当亲儿子看,只以为程珂是工作忙,老郑亲近他体谅他,觉得他对程珂好,程珂就会对他的女儿好。
结果电话打到程珂那里的时候,就得知了两人已经在协议离婚,李格进了医院这件事。
情绪激动下,心肌炎暴发性发作,老郑休克昏了过去。
“我打的九院的电话,裴仅是不是在这个医院……”李清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一次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理智下来,“他在不在,能不能,让他帮帮忙……”
在这时李格病房的门打开,裴仅带着李格的医生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看到昭昭眼泪成串地挂在脸上,病床上的李格眼圈通红。
看到裴仅的一瞬间,昭昭的眼泪更大颗地淌下来,她恼自己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却又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裴仅递给她一张纸巾,他以为是昭昭和李格谈了昨晚的事。
但昭昭没有接过纸巾,只是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开口泣不成声,“裴仅……我爸心肌炎犯了。裴仅,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肩膀一直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裴仅双手扶着她的胳膊轻安抚了一下,“别着急,慢慢说,叫救护车了吗?现在具体是什么症状……”
昭昭颤抖着声音,努力将话说得有条理些。
“好的,知道了,你讲得很清楚。”裴仅仔细听着,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胳膊,“别害怕,我在的……我在的。”
在救护车赶到医院之前,裴仅和助手已经将手术室准备好了。
李格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她从床上起来,昭昭和同救护车一起赶来的李清汎一起在手术室外等着。
红色的信号灯持续亮着,昭昭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就仿佛她的眼睛连接着老郑的心电图,她稍一放松,那边就会变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手术一直进行了两个小时零十八分钟。
红色的信号灯转绿,手术室的门打开,裴仅走了出来。
“没事了。”
当裴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昭忽然垮掉一样,抵在他肩膀上十分放肆地哭了起来。他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闻起来前所未有的让人安心。
“我真的很害怕,裴仅,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他了。”昭昭眼泪哗啦啦地淌在裴仅的肩膀上,“裴仅,谢谢你。”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老郑随后被推了出来,仍旧昏迷着,但裴仅说是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陪老郑去病房的时候,经过他们时,李清汎轻声对裴仅说了句“谢谢”。
昭昭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回去,整个人忽然从浑身紧绷的状态下放松下来,她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栗。
缓了许久,昭昭缓慢地抬起头,看着裴仅,声音委屈地仿佛积攒了漫长的五年。
“你怎么才来。”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裴仅低头望着她,“对不起,阿昭,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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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你去吧,我要一个完整的昭昭。
昭:我去了。
小谢:我开玩笑的!不完整我也要!回来!!
还有五六章吧,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