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感因为这五个字席卷而来,她不再是恍惚以为自己还在高中的安久久,只用了这么简单的方法,她就变成了女明星安也。
迟拓拿起枕头丢到她脸上,遮住那张烦死人的大人脸,起身去了客厅。
白猫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已经醒来,一改之前高冷的样子,一路小跑冲到迟拓房间里,跳上床,对着躺平的安也露出了自己还不算肥硕的猫肚子,叫声嗲得像是准备下楼勾引小母猫。
最后是被安也用婴儿抱的姿势抱出来的,明明每天按时按点吃饭的高冷白猫此刻表现得像是活生生饿了它五天,在安也打开柜门给它吃罐头的时候,急得都吃出了猪叫声。
不过安也对这只猫是真的十分有耐心,喂完了以后把它抱在怀里擦嘴擦屁股,还拿出了一根电动牙刷给它刷了个牙。
迟拓在她扛不住白猫撒娇又去给白猫拿零食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睡前刚给它吃了一个罐头,这也就一个小时不到。”
安也听了把手里一大袋猫零食换成了一小根猫条。
白猫肉眼可见地软和了下去,吃完猫条就趴在安也腿上,眯着眼睛踩奶,和之前动不动弓起背横跳威胁人的小野猫判若两猫。
“这么喜欢它就别把它送养了。”迟拓看着这一猫一人难舍难分的,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猫挺挑人的,换个人养不一定能那么亲。”
“我在剧组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没人照顾。”安也看了他一眼,“而且我妈也不喜欢小动物。”
“你去剧组就给我养吧。”迟拓冲猫扬扬下巴,“我挺喜欢它的。”
猫也冲他晃晃尾巴。
“可以给它起名字了。”迟拓说,“这猫鬼精鬼精的。”
虽然听不见,但是给宠物起名字的意义其实只在于人类愿意给他一个家了。
“你……”安也看着他,“打算一直留在白港了吗?你妈妈还留在新加坡还是会跟你一起回来?”
“我妈嫁人了。”迟拓说,“我舅舅给做的媒。”
迟定邦死了,迟拓出国第二年交通意外去世的,那年张柔心理病仍然很严重,没有人敢刺激她,迟拓连回都没回来。
不过这些事都是王珊珊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说迟定邦的葬礼是水厂领导帮着办的,都说张柔带着小孩跟人跑了,迟定邦没人送终什么的。
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安也就也没有再提。
他们分开的时候算是两家最谷底的时期,都没有过得太好。
之前还亲密的把对方当初唯一朋友的时候都没有过多的聊这些事,现在也就很平淡的一笔带过了。
安也拍拍还在她腿上打着咕噜的白猫,把它放到旁边的软垫子上,起身去了厨房:“喝点什么?”
“你家有什么?”迟拓丝毫没有在她家待了五天的自觉,问得仿佛他今天刚来。
安也看着他:“矿泉水和酒。”
迟拓扬眉:“酒吧,别太烈的。”
安也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也懒得醒酒,很不讲究的把整瓶倒到冰块桶里,又往里头加了一堆冰块,手里捏着两个玻璃杯,叮叮哐哐的往茶几上一放。
“冰箱里头都是菜。”她抱怨。
“我两天买一次,不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迟拓说,“回头我走的时候帮你清掉。”
“半夜走?”安也倒了两杯酒,分给迟拓以后和他碰了碰杯。
“明天吧。”迟拓喝了一口,“我明天有个会,到时候直接去公司了。”
又是沉默。
其实很别扭,重逢后没有循序渐进,她去年在剧组遇到个学编剧来当学徒的高中同学,那会就特别循序渐进,握手、聊天、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惆怅下一晃眼居然快要三十了,然后体面地各自回家。
不像现在他们这样。
她记得自己昏睡发病的全部过程,所以自然也记得她咬着迟拓裤腰带被迟拓拎起来丢到棉被里的样子。
本来就很熟,重逢后直接熟透了。
可清醒了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这个距离。
他说,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安也喝了一口红酒,没醒过的红酒入口不够绵软,加上加了过多的冰块,刺激得她缩了缩脖子。
“迟拓。”她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第三十章
“你刚才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迟拓把玻璃杯放下, 靠到沙发背上,“大脑重启以后又是给猫喂饭又是给猫刷牙的,酝酿了老半天就问这么一个问题?”
“不是。”安也非常坦诚,“这问题只是个铺垫。”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 我想跟你签个协议。”她说, “如果你还是喜欢我……”
她卡了一下,皱眉:“应该不至于吧, 你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迟拓气乐了:“非得缺胳膊少腿了才能喜欢你?”
安也一怔, 笑着摇头:“那倒不是, 这就一个比喻,毕竟你一留学归国的青年才俊, 大好前途, 总不至于把没剩几年的青春浪费在一个女明星身上。”
迟拓蹙眉,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问:“你想跟我签什么协议?”
安也松口气。
这就是默认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这样才符合常理,这样才好继续把话说下去。
“其实我有两件事想找你帮忙。”安也也不瞒着,她这次发作挺突然的,年底了事情多, 她得尽快把问题解决才能安心进组拍戏。
“关于嗜睡症的事情除了我给你那张纸上头说的那些之外, 还有一些隐患。”
“我发病的时候查不出任何身体异常, kls这病属于罕见病, 病因发病机制治疗上面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光确定我这个病的病名就花了将近两年时间, 医生最开始以为我有抑郁症或者双相障碍, 毕竟这两种病都有嗜睡的症状, 也吃过一段时间的药,后来发现我跟这两种病没关系, 又给我做了好几次四十八小时的睡眠监测,最后才确定下来的。”
“可是确定下来以后也没什么治疗方案,现在负责我这个病的医生姓左,算是国内最顶尖的神经内科医生了,他对我的病很上心,这几年也试了好多种治疗方案,但是都没什么用。”
安也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迟拓给她续了小半杯。
“我发病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挺疯的,我妈都被我赶走好几回了,一直没什么改善以后我妈就开始神神叨叨地怕我变得越来越严重,担心我睡着以后把看护人杀了,或者从楼上跳下去什么的。”
“她担心倒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发病的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再加上我演戏又老演杀人或者被杀或者间谍之类的,就……难保哪天真以为自己还在拍戏……”
迟拓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自己续了一杯。
“左医生也挺担心这事的,他说我一直都太压抑真实情绪这件事有可能是我嗜睡的导火索之一,他甚至建议我在发病的时候更放开一点,正视自己和身边人的关系,正视自己对食物和性的需求。”
“我试了一半,结果跑了几个助理,最后连我妈都跑了……”安也苦笑,“所以我从去年开始,一直想要物色一个护理人,有一些武力值能在不弄伤我的情况下制服我,能扛得住我的刻薄话,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满足我的需求,包括食物和性。”
玻璃杯里堆叠的冰块化掉了一小半,堆叠着发出轻微的叮哐声。
迟拓很安静地听着,仿佛她刚才说出来的话只是明天天气很好这样的闲话家常。
“迟拓。”安也说,“我想让你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我的护理人。”
“你是律师,这方面协议要怎么签可以由你这边来起草,其实护理内容应该和我这次发病的过程差不多。”
安也晃着玻璃杯斟酌了一下用词。
她本来不想斟酌的,毕竟这事在她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不是迟拓也会是别人,她这一年发作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两次,时间越来越短,左医生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左医生在为数不多的和她一样患有kls的病人资料里得到的总结,一般而言每次发作的病程越短,后续发作就会越频繁,甚至有人会发展出发作性嗜睡。
那种站在那里毫无预兆就直挺挺栽倒的发作性嗜睡。
真要这样,她就可以基本告别演员这个行业了——吊威亚或者做危险动作的时候一头栽下去,剧组毁了,她人也没了。
所以这是必须得尽快解决的事情,迟拓正好撞在枪口上,回来得不早不晚,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佳人选。
但是迟拓现在看她的眼神让她莫名地心虚,想想自己在两人重逢后就直接闭眼开始脱他裤子的行为,她的立场就显得有点奇怪。
“你名片上头的邮箱地址可以收私人邮件吗?”她突然问。
迟拓蹙眉,用茶几抽屉里的笔和便利贴给安也另外写了个邮箱递给她。
她明明知道他私人邮箱地址的,现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问一遍,所以迟拓给了另一个私人邮箱地址。
她不想打开他这十年给她发的邮件,提都不想提。
“我把我这十年有记录的发病过程都发给你。”安也戳手机,“其实我发病还挺容易护理,性|欲这个问题也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之前最多就是不吃东西,但是我自己感觉还是减脂餐太难吃,我不清醒的时候本能抗拒罢了。”
“就……”迟拓不说话她就变得更心虚,“你不是说我们是一边儿的吗,这件事我比较急,你也看到了,我这次突然发作身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迟拓叹了口气:“不能用护理人这种称呼,我不是专业护工。”
安也:“……啊?”
“这种协议不好签……”迟拓敲着玻璃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雇佣,这种需要对方具有护理相关证件,要求对方签保密协议,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是我有性需求。”安也打断他。
明显,这个方法她想过。
迟拓顿了一下,揉着眉心,复述了安也的话:“对,你有性需求,所以你这个诉求可以从寻找性|伴侣顺便在你睡着的时候照顾你这个角度出发,这种方式,是很难有法律约束的。”
“意定监护。”安也说出了四个字,“我会签订意定监护协议,指定你做我的监护人。而在这期间发生的性|行为,都是我在清醒状况下允许发生的。”
迟拓怔住。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是……
“你在找我之前咨询过其他律师?”他问,眯着眼。
“这件事我计划了两年了。”安也没瞒他。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他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如果我没回国,你还会找别人?”
安也点头:“是。”
然后补充:“但是你是最好的人选。”
迟拓安静了能有三秒钟,仰头又喝光了玻璃杯里的酒。
“你本来打算找谁?”他问。
安也翻了一张照片给他:“清泽,我们公司的,也签在严万手底下,我这几年给他站台帮他兢兢业业地做嫁衣,配角客串飞行嘉宾几乎都是给他做的。”
迟拓盯着手机里那张目前还算有点小红的男偶像清泽,是安也出道十年传得最多的绯闻对象。
“他身材还可以,健康报告也每年都做,私下还算爱惜羽毛没有瞎搞过,还是单身。”安也说到这里看着迟拓,“如果签协议了,我希望我们能交换一下健康报告。”
迟拓跟自己说,起码她说你比这位年轻貌美的小鲜肉更合适了,所以别发火,要不然她一气之下去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