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这部分加急制成的库因克子弹是半成品的,还需要往里面加入持续伤害喰种的麻醉剂与抑制液。
  我沉下心冷静地计算,约莫给了一个数字:“在不拖累修复的情况下,现场制作,半小时内最多三万颗。”
  “好!足够了!”
  声音在我耳边炸开,“请你们务必也坚持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断地沉浸在重复性的工作里,脑内满是呼呼的风,尖利的喊叫,人崩溃后的哭泣,我必须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才能全方位地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库因克上。
  直到肩膀再次被轻轻拍了一下,地行博士的脸庞映入眼帘。
  [有栖川。]
  他的口型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我感觉自己怕不是累到有些耳鸣,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依据视力努力辨别他的话语。
  [驱逐战已经结束了。]
  他这样说。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我终于停下了颤抖的,几乎拿不住器械的手,抬眼,见到博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顿了顿。
  [铃屋,他......]
  我眨下干涩到想要落泪的眼,茫然地想。
  什么,会不会是我看错了他的口型,或者是我想错了。
  下一刻,他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铃屋,他受了重伤。
  第37章
  我再一次在医院见到了铃屋,只是这个铃屋看上去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一个。
  他的神状翳翳,五官扭成一团,紧拧着眉眼,嘴角细微地抽搐着,整张脸不复以往的活泼生动,而弥漫着空荡的死气,我仿佛是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刻,无神的眼瞳如脆弱的石塑,但凡有外力轻轻触碰,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我恍然间像是在照镜子,从反光破碎的记忆片段里看到了过去的陷入痛苦的自己,这是一个人无声崩溃后的漠然神情。
  铃屋听到动静后看向我,张口,轻轻地说。
  “篠原先生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单人病房,医生说他的病情相对稳定了下来,只是......大出血导致了脑部受损严重,他现在所谓的是植物状态......意识已经无法恢复了......”
  他微微抿起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的视线有些不忍继续看他的神情,只能垂下眸,视线向下、再向下,落在了病服裤子的凹陷处。我在来之前已经得知了他的状况,但是看到后仍然怔愣了一瞬,内心酸涩了起来。
  我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下一瞬他却已然触摸了一下腿根,冷静地陈述道:“嗯......我的右腿没有了。”
  我近乎窒息,总认为自己此时此刻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言行都太过残忍。开口时,我的喉咙更加发涩,“地行博士说对于搜查官会有适配的假肢,等伤口长好了就可以去配了,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他平视着,视线凝在我的胸口处。
  时间永不停歇地行走,却好似将整个世界抛至了光年外的无声真空中,独留墙面上的时钟作响,刻针旋转着一下一下地用力刮过气管,即便屏息,每一刻仍刺痛难耐。
  “嗯、好。”
  铃屋像是回神了一般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一下我的眼角,他仰头看我,“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不过是没了右腿而已,我能站起来的。”
  对于失去一条腿这件事他看上去一点也不重视,他只是又定定地看向病房的玻璃,过了许久,才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开口。
  “真子......为什么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啊?”
  他重复了一遍,“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低声安慰。
  “篠原先生,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安慰只是安慰,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铃屋每日都会推着轮椅,沉默地定在那一扇玻璃窗外,静静地看向沉睡的人。他仿若变回了摆在展示柜里的,漂亮精致的人偶。偶尔他会喃喃自语,也会低声向我询问:“如果、如果我更加厉害一些,是不是篠原先生就不会这样了?”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我的面庞,空洞的目光里藏着钝痛,无言的悲伤一寸一寸地漫向我,将人包裹于其中。
  也许,铃屋其实并不需要“是”或者“否”的答案,他只是在后悔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
  他继续说:“我昨晚见到了篠原先生的妻子,她说篠原先生一直把我视若己出......”
  “既然篠原先生现在休息了,我想,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连同篠原先生的那份一起努力工作对不对?”
  即便如此,我仍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之间铃屋已然越过了这个问题,他隔着玻璃窗描摹着消瘦之人的侧脸,所有的情绪都归结于几句呢喃。
  “我一定能做到的,篠原先生。”
  “晚安。”
  .
  一日清晨,在轮播的大屏新闻头条却明晃晃地摆着讨伐胜利的结果,可当我阅读到内部通知的内容时,从心头漫出了难耐的寒意,ccg的所有人都得到了一段假期,代价是数百人的重伤、垂危、死亡、失踪。
  这无比讽刺的结果,令我依稀想起了凉子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死亡是种族对于个体的残酷胜利。
  讨伐战结束的两周后,我们参与了同期搜查官的葬礼。人们多是神色惘然,面容轮廓何其模糊,像是七魂六魄溃散后的战场,丝毫不见精明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