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歌从纸袋里拿出挑选好的小口袋本,习惯性地咬了一下笔帽。
“先生要写什么吗?”林舟好奇。
裴歌笑了下,“算是……记录记忆吧?水月先生说的那些话,我还是很在意。趁现在还记得一些事,也……趁现在我还记得你。”
他在口袋本上端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裴歌”。
“纯手写么?”林舟想了一下,又轻轻哼了一声:“也对。依照先生的性子来说,不是手写的就不安心。调香配方如此,手写的笔记也如此。”
裴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其实他还是有点意外。又有点好奇。虽然知道林舟是八年后的自己所选择的爱人,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一切都像是雾中观月。
惊喜于爱人如此了解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不论是饮食的口味还是性格。
林舟一手支着下巴,半眯着眼去看伫立在外面的白橡树林。微凉的风扬起他那柔软的黑色发丝,脑袋后面扎起来的小揪揪也显得自由而飘逸。
看着倒像只即将进入冬眠期,正打着盹儿的猫。他似乎也没有发现,一旁的青年已经看了他好一会儿了。裴歌收回目光,落笔写下第一个字。
「……如果你翻开了这篇笔记,就意味着你忘记了很多事儿。
很可能你也不会记得林舟。
但如果你真的忘了他,即便你即是我,这也不妨碍我暂时对你抱有敌意。
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他,也绝不能将这一切当作成一场清醒梦。你不可以逃避,不能惹他生气,说伤人的话。
就算你是记忆倒退的我,也不可以让林舟难过。你必须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我知道你看得懂字迹,认得出这到底是谁写的。林舟说的没错,某种意义上我确实容易产生怀疑,不是自己的字就不会相信。
所以我知道你看得懂。你绝不能仗着他给你的爱去伤害他。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无耻的事。
我相信我能痊愈,所以请不要尝试某些小说中的“火葬场”事件,我不希望当我真正醒来之后,还要替你善后追老婆回来^ ^
林舟是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你尚且还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就好好吃药睡觉,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我不希望给其他人留下惹事精的印象,更不想在痊愈之后替你善后。」
裴歌拿着笔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觉得有点好笑。本来是一篇很正经的笔记,却被他写得如此幼稚,通篇都是对“自己”的不满。
那个时候做了不负责任的选择,在多年以后被身体所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觉得后悔,即便重来一次,他大概也会在相同的时间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看向林舟的时候,还是会有复杂的情绪。
那也许就是愧疚。
林舟忽然扭头过来,眼神清明,似乎只这么一眼,就将他所藏匿起来的那些不知名的情绪解读出来。甚至一句话都没说,有的只是淡淡瞥过来一眼。
“我不觉得当年做切除手术是个糟糕的选择,先生。”
林舟不再光顾周围的景色,收回了视线的他把脸靠进了青年的颈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少年人好闻的气息就这样传递过来,无法描述那香气应该如何命名,只是单纯被它所包围,心就会渐渐平静了。
“我们都是追逐自由的鸟儿。如果无法飞翔,就不能寻找到足以心安的故乡。于我、你、立夏、藤原,皆是如此。有的鸟儿也许会在展翅的瞬间坠落,也有的鸟儿逆转风向,反向而高飞。如果不敢飞向青空,就无法逃离原有的命运。”
“先生那样的勇敢,我反而觉得,应该给予先生一个奖励呢。”
在这逼仄狭小的观光车里,林舟的脸颊微微昂起,轻轻吻在青年的唇上。
裴歌一愣,心脏跳得紧促,声如惊雷。原来只需要一个吻。
青年无声地闭上眼睛,回应了他的吻。明明是个很缺爱的孩子,付出爱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吝啬。
他所得到的爱已经是对方给予的全部,可他却依然贪心,想向他的少年祈求更多。
“今晚可以去情人酒店吗?”裴歌轻声说,“就像那场仅有的烟火大会。只有今天……我想住在烟花下。”
真狡猾的家伙啊。林舟在心中叹息。他抬起手,故作严肃地捂住了裴歌的双唇。
开口却反而带着笑意,“要是我不愿意呢?”
裴歌亲了亲他的手心,“我也会尊重你。无论何时,你的安危、意愿,总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林舟抽出手,勾着青年的下颚,凑到他的耳边:
“先生想让我变成烟花、还是熟透的李子,对于曾经的先生而言都是轻易的事情呢。毕竟我哪里敏感,哪里最喜欢,哪时候的先生都很清楚。可是现在的先生好可怜,应该做不到了吧?”
“那怎么办呢,”裴歌似乎也很苦恼,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舟舟好像变成水果鉴定专家了,那我就只好向你请教一下摘水果后的高超榨汁技巧喽。”
林舟突然就不说话了。
说不出来啊……这天再往下聊,就变得下流了。他可不想细谈如何榨汁。
“先生真失礼,”林舟嘟嘟囔囔,声音小得可怜,“我们是纯爱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