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的,”裴歌笑得狡黠,“我们再开半个小时就要到丽江了,你要不要睡一会?”
“你会犯困么?”林舟犹豫了一下,“我怕你犯困,前后已经开了好久了吧?”
“困倒是不困,蛮精神的,”裴歌看了一眼导航,然后继续专注盯着路况:“你睡一会吧,我已经定好客栈了,等到了之后就睡觉。”
林舟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终于闭上了眼。半个小时之后他被裴歌叫醒,林舟睡得迷迷糊糊,抬头一看面前就是一家古色古香的民营客栈。
林舟悄悄看了一眼青年的脸色,见对方说话之间神情自然,一如往常,他才慢慢放下了悬着的心。
丽江那么多仿照古建筑打造的客栈,裴歌大概也不会一到丽江就径直把车开到父亲所经营的客栈。等裴歌挺稳了车,林舟就打开车门下来了。
就居住环境而言,这家客栈的确有几分古代的氛围,不远处就能看见丽江有名的大水车,仿古却又添了些热闹非凡的簇拥感,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于孤独。
裴歌把车门锁好,就拉着行李,带着林舟走了进去。
“您好,办理入住。”裴歌微微笑了起来,看上去仿佛书里走出来的某家温润有礼的公子,“我们提前预约了一间房,已经在平台上缴过费了。”
青年把身份证向前推了一下,为他办理入住的人是一位中年男人,男人的头发已经夹杂了几分白发,但看上去精气神儿倒还不错,黑亮的双眼炯炯有神。
男人的眼神在裴歌的身份证上一掠而过,只这么一瞬间,男人便怔住了。
“你看上去,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男人笑了笑,转身从抽屉里取出房卡,“2楼315房间。”
“真的只是很像?”裴歌冷冷注视着男人,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母亲的亲戚们说过,我从小就长得很像我的母亲。”
林舟不禁拉了一下裴歌的衣角,生怕青年会和男人吵起来。但裴歌却觉得自己活了二十七年,再也没有比今天更要冷静的时候了。
“我的母亲,名叫裴清筠。”裴歌淡淡道,“你还记得她么?”
男人一愣,却慢慢地垂下了头,嘴里翻来覆去念着那个名字,最终苦笑一声:“裴歌……裴清筠,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是她的孩子。”
“那么你来见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么?”男人苦笑。
“那年我离开你的母亲,是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掌控欲。我想,你是在清筠的身旁长大的,应该也所有体会过吧?”
男人顿了一下,苦涩道:“清筠曾经不是这样的。你的外祖母死于脑梗。外祖母发病的那天,清筠恰好不在家。她将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责怪于自己的照顾不周,因此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只要我消失在清筠的眼前,哪怕几分钟,她都会坐立不安。于是我询问她,是否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清筠却又不肯,她似乎坚信自己从未生病,不论生理抑或心理。”
男人请裴歌与林舟坐在招待客人的圆桌前,自己则端来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茶。男人俯身,为面前的两人添了些茶水,这才坐回了木制小凳上。
“但我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便强制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每次她都能找到时机从车里溜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我想我也许应该送她去看更适合的医院,心理医生或许已经不再适合清筠了。”
男人自嘲般笑了,“但我没那么做,我最后选择了逃避,放弃了清筠,与她离了婚。我所深爱的裴清筠,是曾经的那个出身书香门第,气质优雅知性的裴清筠,而不是后来的那个掌控欲强大,只妄想控制一切的疯女人。”
“人们都喜欢一朵清新气息的茉莉,而不是疯疯癫癫的、莫名其妙的山雀,对吧?”
林舟忍不住皱眉,却见裴歌只是端起了茶杯,低垂着眼睫,仿佛两耳不闻窗边事。
“她的信息素是茉莉,我就决心要将她身上的茉莉香气再度重现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信息素一定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气,能够完全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香水。”
男人默不作声地笑起来,摸了摸鼻子,犹如在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而感到情不自禁的骄傲。
“可那些调香师们实在是真真正正的废物,无论如何与他们强调清筠身上的香气,那股独一无二的茉莉香气是如何独特,他们仿佛就是听不懂一样。哪怕我跑遍了整个昆明,大大小小的沙龙调香室,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商店。”
“后来我离开昆明,远赴外省,走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为此不惜暂时关闭了这家客栈,却依然找不到清筠身上的那股独一无二的茉莉香气。”
裴歌倏然起身,一手探进大衣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香水瓶。
裴歌甚至随身携带了闻香纸,他手握香水玻璃瓶,在闻香纸上轻轻喷了一下。
“真的很巧,我也是一位调香师。”裴歌温柔地笑了起来,俯身把闻香纸递给男人。恰到好处的礼节不禁让男人连连称赞,直呼清筠可真是生了个好孩子啊!
男人轻嗅闻香纸,指尖重重一颤,雪白的闻香纸像轻盈的雪花般飘落。
男人面红耳赤,激动到不能自已:“就是它……我找了很多年,这才是清筠身上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