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镜站在萧玥身侧,他没有经历过战场,但却在萧玥身上看到过漠北军身上的骄傲。
“冯将军,你有一个儿子吧。”
冯永猛地抬起头,眼中早已布满血丝,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被刻上沟壑,不可置信地瞪向了宁镜。
宁镜亦是看着他:“冯临飞与萧之扬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哪怕将军做下此事,国公亦未伤过他一分,也未对他提过一字,如今仍在府中,待若亲子。只是,若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将军之事,您觉得……他要如何自处。”
冯临飞小名阿飞,今年已经十二了,比萧之扬大了两岁。
当时取名之时,还是萧国公替他取了飞之字。后萧之扬出世,萧平川便给儿子取了扬之字。
临风飞场,肆意洒脱。
两个小子感情极好,冯临飞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将来要如父亲和大将军一般,与萧之扬守着三关,抵御鞑靼,同生死,共荣辱,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国公,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萧家,对不起大将军,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给大将军偿命!我给平川偿命!我给平川偿命!”
冯永瞬间便崩溃了,他眼前闪过萧平川的脸,闪过萧之扬的脸,闪过儿子的脸,最后定格在萧平川被万箭穿心死于城墙的画面。
他不断地给萧国公磕着头,十八年间征战无数,几经生死的军中大将,在这一刻崩溃,嘶哑的哭嚎中带着浓浓的压抑和悔恨。
“我没有要背叛漠北,背叛平川,我只是……只是想让国公回来。”
自萧国公加封护国公回永安之后,漠北的军需却是一年比一年还要少了,萧国公和萧平川几乎是变卖着家当还供着军需,所幸的是嘉临关这几年的农收都很不错,军中还不至于到饿肚子的程度。
可是事情在去年五月的时候变了。
钱府医回了漠北,当他兴冲冲地去找钱府医时,却发现屋中只有钱夫人和四个孩子,并没有看到钱府医。
他是军中老人,亦是萧平川最信任的人,铁夫人也并没有像瞒着其它人一样糊弄他,而是将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
当晚,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问萧平川是否知道此事,萧平川只是沉默。
漠北军守了三关四十年,萧国公自十六岁上战场,战至如今四十余年,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如今都在替守着大渊边关。
换来的是什么?
皇帝无尽的猜忌,制衡,甚至是毒杀。
他们都已经从热血的少年变成如今成熟稳重的将军,在无数次的征战中历经生死,立志要如萧国公一般,报效大渊,护住身后这一方安定。
他可以忍受漠北几十年如一日的风霜,可以咽得下朝廷送到的军粮中难以下咽的粗糙梗米,可以抗得过鞑靼年复一年,一次又一次的嗜血弯刀。
可如今,他守住了这座雄伟的城墙,守住了大渊都城的繁华奢靡,守住了皇帝身下金碧辉煌的龙椅,而坐在龙椅上的人,却在享受着这一切的时候,却带着无尽的猜忌,向他们的战神投下了毒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
冯永此时提起依旧难掩心的中愤怒:“我们若是想反,早便反了!如何会等到今日?会守着他宣家的江山四十年未动?”
他不甘心。
他如何能甘心!
此刻他已经忘记了宣煊就站在一旁,也不再顾忌他太子殿下的身份,嘶哑地吼着,如同将死的野兽。
“他找到你了。”宁镜平静地打断他,丹凤眼中似有血色光芒在闪动。
冯永看向他,腥红的眼被宁镜身上冷冷的气质一震,竟然冷静下来几分,声音也平缓了下来:“他说能帮我接萧国公漠北。”
一开始他并没有相信,他虽心有不甘,可大局还在,也并不信任他们。
直到萧国公被逼入武威,萧玥感染时疫生死不明,然后萧立靖死在了南疆。
宁镜眸中冰冷之色更甚。
好一出敲山震虎,接一出请君入瓮。
“南蛮那边已经出事,雍王去了南蛮之后,朝中便没有武将可用,只要漠北出事,那只有萧国公可以救援。”冯永低下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没想要害死平川,我真的没有。”
鬼力赤与萧国公斗了二十年,是何等人物?当他知道冯永有叛意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面前那座铁桶一般的城墙竟被人从内部替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只要他的弯刀有机会刺进去,他便能从这道缝隙翘开整个漠北军的军防。
冯永替鞑靼打开了城门。
他只想要一场让皇帝害怕的战败。
鞑靼人向来粗野,他们入关之后便开始劫掠,四处放火,他本意放部分鞑靼士兵入关,有漠北军坐镇,他们也闹不出大乱子来。
可是鬼力赤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趁着混乱,将一千士兵假扮成大渊人,分散藏入了城内,就是这一千人,决定了一场战争的成败。
四月十七日晚,亥时,鞑靼大军来犯,同时混乱自城中爆发。
萧平川也战死在这一战中。
萧玥对冯永亦是熟悉的,只是时过八年,物是人非,此刻再看时,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近,只冷声问道:“若如你所说,只想父亲回来,后面的事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