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镜。”萧玥的掌心是烫的,还带着微微的汗意,他看着宁镜柔软的面容,压抑在心中的某些东西忍不住破土而出,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些许迷茫来:“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他没有说明是指什么,但宁镜却在一瞬间便听懂了他的话。
似乎是在一瞬间,他便失去了两位兄长。
没有半分喘息之机。
人前从未出现过半分脆弱的萧玥此时面对着宁镜,眼底的哀伤再也藏不住。
宁镜心中一痛。
“明明……”萧玥只说了两个字,却似乎突然之间不知如何说下去了,停在了那里,皱起了眉。
宁镜反手拉住他的手,感受着少年那无法言说的痛苦,轻声说道:“跟我来。”
萧玥被宁镜一拉,便也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他本就比宁镜要高,此时穿着甲胄,更显高大,背对着月光,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宁镜的身影之上,将他完全罩在里面。
宁镜的脚步朝着林中走去,两人并未走多远,踩过草丛时留下窸窸窣窣声响,直到瞧不见周围的人了,宁镜才放开了拉着他的手,转身看向他。
四周都是寂静而黑暗的,只有宁镜那双眸子明亮如星子。
萧玥太高了,宁镜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四周虽是暗的,可两人离得极近,微弱的月光下,少年的轮廓已经分明,比之之前更加英气,可眉宇间却少了宁镜初见他时的桀骜和神气。
宁镜伸手,揽住了萧玥的腰,直直地绕到身后,双手交握,紧紧地将他抱住。
萧玥愣了一下,感觉到宁镜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浅浅的呼吸顺着衣领钻了进来,拂过皮肤,带起一阵酥痒之意。
宁镜没有说话,只手中用力,贴着坚硬的盔甲,竭尽全力地将他抱紧。
萧玥在这样毫无保留的拥抱中,缓缓抬手,终于是将怀中之人紧紧地拥住了。
黑暗之中无人可见,只有虫鸣鸟语见证着这一个拥抱。
萧立靖死时,他尚且还能在国公夫人面前哭,可萧平川死时,国公夫人得知死讯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一天一夜连水都未喝一口,而萧国公则是陪着国公夫人枯坐了整夜。
世上但赏琼琚词,安知忠臣痛至骨。
他不敢再表现出任何脆弱,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内心的悲怒和愤恨,生怕去触碰这道已经疼痛至骨的伤口。
一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萧玥一手放在宁镜的背上,一手揽在他的腰间,虽然无一字言语,但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钻入鼻腔,却让萧玥忍不住地眼眶发起了酸。
他的手越揽越紧,无关旖旎,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过往在漠北的点点滴滴。
永安八年,可漠北才是他出生的地方。
那里有风,有雪,有草场,还有盘旋于空中的雄鹰,行走于冰中的雪狼,奔腾于草地的烈马。
有他一直崇敬和爱戴的兄长。
他所熟悉和向往的一切,如今正一点点的破碎,一点点地被摧毁。
少年眼眶通红,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刻骨的恨意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我要杀了宣离。”萧玥低着声音,过往不能示于人前的恨意和痛苦此时在这短短几个字里尽数发泄出来:“我要他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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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但赏琼琚词,安知忠臣痛至骨。原句: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出自《书摩崖碑后》黄庭坚
回漠北,要到珍珠的老家去了
第七十四章
萧国公和萧玥带五万军士急行军,第二日天未亮,便已经清点兵马,日夜兼程赶往邈云关,宁镜望向头顶的烈日,正是正午时分,暑气带着令人焦躁的烦闷。
宣煊走了过来,他一身金甲,连日的车马劳顿让他消瘦了不少,此时看上去少了清贵却多了坚毅:“放心不下?”
宁镜看着前头早已看不见人影的萧玥,摇了摇头:“我相信他。”
那边国公夫人带着程初容已经上了马车,宁镜对宣煊点头示意后,便也转身上了马车。
黄金跟在萧玥身边,白银被他留了下来跟在了宁镜身边。白银见宁镜上了马车,也朝着宣煊点头示意,随之便跟在了宁镜的马车边上。
宣煊望着宁镜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这时他的亲随走了过来:“太子殿下,我们出发吧。”
宣煊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那人的目光停留在宁镜马车上一会儿,便也跟去了宣煊身边。
萧玥赶回邈云关时,邈云关刚结束一场大战,城楼上冯永看到萧玥他们的兵马之时,激动之情无法言表,大开城门之后便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身白衣孝服的萧平川之妻,罗氏,还有萧平川之子萧之扬。
萧国公上前将他们扶起,随后大军入城。
“太子殿下不在其中?”冯永看着大军入城,转头问萧玥:“不是说太子殿下是监军,要随行入漠北吗?”
萧玥微皱着眉看着城中之景,闻言说道:“邈云战况紧急,我与父亲先行一步,太子殿下带着剩下的粮草和辎重随后便到。”
邈云关乃是漠北三关最重要的关卡,依着聆天雪山而建,雪山之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雪水会在每年六至九月顺流而下,滋养着下方一望无际的绵延高原和草场,养育着无数的牲畜牛羊,关内便是漠北三关的百姓,关外便是鞑靼十六部跑马放牧的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