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人查三日内所有从城中出城的马车。”宁镜眉眼沉静,似乎未受一丝影响,清楚地吩咐着:“此时疫病未除,能出城的无非是送粮和送药的马车,这些人只能是混在其中出城,目前离武威最近的两座城池也都染着疫病,城外流民皆靠着武威的救济过活,没有人会随意离开,查清楚这几日从流民堆里离开的人,定能查出踪迹。”
白银见他连珠似地说话,好不容易等他停了,连忙问道:“爷那边……”
“还有,他们出城隐蔽,肯定是带不了什么东西的,此时正值严寒,必定需要人接应,多带人手,以防不测。”宁镜一边说着,已经将手里的文书看完,扔到了一边,拿起了另一份看了起来。
白银还想问,却被黄金拉住了胳膊拽了出去。
“你干什么?我想问问爷那边怎么办。”出了门,白银不满地说。
黄金白了他一眼:“爷的事只能找大夫,我估计着可能还要等姜老醒来,宁公子又不通医术,他能怎么办?你没看他已经着急成那个样子了吗?”
白银气地跺脚:“你没看到那个死老头死的时候那样子吗?死还要拖爷垫背,这些烂心肠的,就应该让宁公子把他塞进鼠笼子里去!”
“行了。”黄金越听越是烦躁,当初他就站在萧玥身边,却让那样一个人伤了萧玥,心里本就极是愧疚,此时更是焦虑:“那些得了时疫的人不是已经好了吗?爷肯定没问题,我们先把那些人揪出来再说。”
宁镜上城墙看了城外的情况,又重新看文书,直到亥时末,才从灯下抬起头来,仰着僵硬的脖子,目光便落在了黑暗的屋顶之上。
余老死时的样子再次在脑海里回放起来,一遍又一遍,只要他停下来,那张吐着血沫的狰狞的脸便会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无法忽视。
宁镜站起身从案几前离开,白银出去前给他留的炭盆已经快熄了,他不让人进来打扰,便也无人给他添炭,此时手脚冰冷着,走起来都有些僵硬。
今日是个晴日,可数九寒冬里,哪怕是晴日都是冷的,更何况现在深夜里,一片漆黑中,只听到风的呼号之声,如同黑暗中的野兽发出的喘息。
宁镜挪着脚步,终于还是来到了萧玥的屋前,门仍然关着,门口有侍卫守着,见到宁镜,便给他行了礼。
“见过宁公子。”
萧玥身边的人向来对他都是极尊敬的。
宁镜微微点头示意,脚步向前,他靠近门板,立刻便有人伸手阻止他。
“萧玥。”宁镜停在门前,轻声对着里面唤道。
屋中寂静,没有声音。这安静让宁镜瞬间不安起来,脑海里立刻又浮现了余老死前的那张脸,只觉心中一跳,瞬间便要沉下去。
“萧玥!”
两名侍卫拦住宁镜,不让他靠近屋子,宁镜抓站侍卫的手臂,焦急地看向那扇门,却仍是未听到任何回应。
“萧玥!萧玥!”宁镜被那寂静逼得要崩溃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萧玥!”
“我在。”
一声低沉嘶哑的声音终于是响了起来,隔着那扇门板,传到了宁镜的耳朵里。
宁镜在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几乎瘫软在地,他死死抓着侍卫的手臂,让自己站立着,所有的话语在这时都说不出口,只是唤道:“……萧玥。”
“我在。”
少年的声音不再如以往般清朗,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沉闷又嘶哑。
宁镜的眼眶不由地红了起来,他咬着嘴唇,强硬地咽着哽在喉头的不能发泄的恐惧,良久良久,直到声音里的颤抖平静下来:“你还好吗?”
“……我没事,不用担心。”
夜里,宁镜躺在榻上久久无法入眠,他转身,目光便落到窗边,他的房间和萧玥的房间布置是一样的,两人同住一房时,萧玥曾经就睡在那个位置。
少年高大的身躯窝成一团,小小的软榻是承受不起的。
宁镜唇边露出一抹笑来,却是越发清醒了。
第二日,萧玥浑身开始起热,呼吸开始出现不顺,太医们给萧玥会诊过后,只能是拿时疫的药先压了。
第三日,萧玥起了高热,整个人几乎烧到昏迷,只有一丝神智尚且还清醒着,又吩咐了不许宁镜进他的房间。
宁镜坐在书房,替萧玥处理着城中大小事物,粮食和药材消耗的极快,但所幸的是那些富绅所给的粮食和药材足够多,朝廷的救济粮在申时便到了,病情痊愈之人可领米粮和药材返乡,于是城外的流民便慢慢地开始散去。
“宁公子。”
宁镜停笔抬头,宣煊推门而入,朝他一笑。
病了这么许久,他瘦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的青白之色,只是那双眼中温润的笑意却是没变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宁公子。”
宁镜看到他,一直紧绷着的肩终于是松下来一些,他放下笔,站起身行礼。
宣煊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宁公子不必如此,此次疫病之事若没有怀煜和宁公子,怕是要出大乱子,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是我应该要替灾民谢谢你们才是。”
宁镜走出案前,说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今殿下康复归来,便理应由殿下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