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困意逐渐加深,点头已经不能维持最基本的清醒了。
  沉重的狐狸脑袋最终倒在了一堆心愿单上。
  最贴近狐狸脸的一张心愿单,是他的。
  他许愿,主人永远都不要丢掉他。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朦胧间,狐狸进了一个似幻非幻的梦境。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被司祯丢掉的那一日。
  司祯把狐狸挂坠扔到他的身上,说他们本就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更不可能继续同行。
  她走的决绝又果断,连转身扬起的衣袍衣角都想是利刃,他甚至没有勇气伸手拉住她。
  会被讨厌的,狐狸心想。
  他被那么多人厌恶,满天下只有这一个人不会嫌弃他,他不能再做被讨厌的事情了。
  他不想被厌恶,他想被爱。
  爱很奢侈,可他想要,他可以用自己有的一切来换,包括他的生命。
  画面忽转,狐狸趴在破庙的枯草堆里。
  狐狸正对着神像。
  他没有纠结为何画面会忽然转换,更不纠结自己为什么是狐狸状态,还露出了九条尾巴,他只是觉得,他有了愿望,神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可见这位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很善良的神。他愿意同这样的神说出自己的愿望。
  神不在高位,神走下了神座,走到了他的面前。
  神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笑意。
  她笑着问他:“小狐狸,你有什么愿望?”
  狐狸目光虔诚,乖巧跪趴在草堆上:“我希望姐姐……”
  我希望姐姐永远不会抛弃我。
  可神一直用那种,全世界只能看到他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是实质性的会动的围墙,一点点把他围在其中。
  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神耐心地看着他:“什么愿望,说出来。”
  她一步步诱惑着他:“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满足你。”
  只要说出来……就会被满足。
  好厉害的神。
  小狐狸看着为他弯了腰的神女,心里的角落有点不一样的情绪在逐渐膨胀,这不是好的东西,小狐狸知道,狐狸伸出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可神的话犹在耳畔:“想要什么,说出来。”
  于是狐假虎威的狐狸,借着神给的胆子,就真的有了胆大包天的愿望。
  他看着高高在上,尤不可攀的神女,说出了和之前大不相同的愿望。
  狐狸九条尾巴动了起来,几条在下,几条在上。
  神女给他铸造了一个不能让他逃脱的围墙,他向借了神半个胆,也想暂时把神收拢入怀。
  毛茸茸,甚至带着几分憨态的尾巴像无害的小动物,往司祯的身边凑,想环住神的腰肢,可狐狸向神借半个胆子也只是胆子变大,胆子大并非是他就敢把心中所想付诸实践。
  神俯身拽住了他的一条尾巴。
  狐狸心脏一跳,从梦中惊醒。
  看着面前的纸,脸蛋脏脏的狐狸捂住心脏,疯狂心动。
  神是司祯,神是司祯。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知道自己对神做的事情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
  可那是梦啊,佘年告诉自己,那是梦,既是在梦中,那他就可为所欲为。
  心里的恶因为有了梦这个挡箭牌,被短暂地释放出来。
  狐狸又重新趴下,带着几分急不可耐,想续上之前的梦。
  睡意渐起,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破庙。
  庙里,他一身是伤,脸上带着狼狈的泪痕。面前的神像好好地立在那里,眼神悲悯。不在看他,更像是在看世间万物。
  狐狸心中的委屈失落像是一条湿哒哒的毛巾,拧出的水可以漫成一整片汪洋。
  不是续上了之前的梦,是回到了曾经的不好的回忆里。
  狐狸像是淋了一场雨,落汤狐。
  寻到破庙这地方,就作短暂的歇脚地。
  不能延续梦境,回忆也不错,在这个记忆里,他也因为年轻无知,干了不能被司祯知道的事情。
  佘年完全没有发现如今的自己是狐狸形态,跟现实里的记忆完全不同了。
  枯草因摩挲而发出声响,九条狐狸尾巴因为欢愉而在空中乱飞。
  他想着司祯,念着司祯,只因为觉得是梦,所以他比之前更加大胆。
  小声的低喃变得大声。反正不会有人发现,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司祯在凡界呢,他只是太累了,小小地睡了一会,仅此而已。
  狐狸胸膛起伏聚类,他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神像空空如也,神变成了司祯,走了下来,就这样面对面地在看着他。而他闭上了眼睛。在最关键的时候,神俯身抓住了他的第十条尾巴,清醒地看着神志不清的他。
  狐狸睁开眼睛看着司祯,一瞬间,羞耻愧疚和不得抒发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眼泪就这么掉下来。狐狸眼睛微红,眼底一片湿润:“主人,主人……”他想求司祯,又不知说什么,如何说,只能吧嗒掉眼泪。
  他的尾巴在司祯纤长的手中晃动,试图讨她开心,来换一个解脱。
  “不要丢下我了。”狐狸只会这么一句话。过去很可怕,梦也很可怕。他分不清梦和现实,说的也是浑话。
  有时候脑袋里会跑出想烧死他的一团火,有时候脑袋里又会出现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往事如烟可伤疤依旧在这里。
  他是如此和神许愿的,不要丢下我。
  可他此时此刻的愿望又不仅仅是这样,因为得到神的纵容和神的爱,他越发贪心。
  司祯听着一声声哀求,感受着手心里脉搏的跳动,看着狐狸朦胧泪眼,快意漫上心头。
  她手里更用了点力气,如愿以偿听到了狐狸哀求中夹杂的低声哭泣。
  狐狸亲昵地趴在司祯怀里,额角的发都被汗浸湿:“主人真好。”
  司祯扬眉,嘴唇更加红润,眼里氤氲着一团狐狸看不懂也不了解的情愫:“好?我多坏啊,把你弄疼了。”
  狐狸听地着急,迫切地用湿润地鼻尖去触碰司祯的面颊:“不坏不坏,我喜欢。”为了证明喜欢,他甚至又一次把尾巴送进了是司祯的手里。
  自投罗网的笨狐狸。
  画面忽转,狐狸从梦中惊醒,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有司祯居住痕迹的一切,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天界。不在梦里,就不能放肆。
  狐狸惶恐又担心,看着哆嗦的尾巴,努力压住它:“快别动了。”
  笨狐狸抵抗本能,甚至哀求自己的尾巴:“她快回来了,她不喜欢你这样!”
  尾巴有自己的想法,尾巴根本就不听他的。
  周围所有的摆件,司祯用过的茶杯,司祯吃了一半的糕点,司祯扔在一边的衣物,所有的一切都让狐狸觉得自己身处司祯的注视之中,无处遁形。狐狸不仅尾巴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他浑身发热,皮毛之下一片绯红。
  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安慰自己:“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可门外的侍者出声了:“尊者。”
  狐狸整个狐狸肝都在颤抖,他怕的哭起来。他最开始只是想帮司祯整理心愿单的,可现在床都被他弄的乱糟糟,心愿单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尾巴还乱飞。他是一只没用的狐,一条尾巴都控制不住,什么都没有干好。这些没有干好事情,和没干好事的证据都即将出现在司祯的面前。
  他完了。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到外面去,离远些。”
  司祯的声音像是在压抑住什么,究竟是什么,狐狸也不明白。他已经很慌,他没有思考能力了。
  狐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九条尾巴依旧不听话地飞在空中。
  司祯进到殿内,就看到一只埋在床里瑟瑟发抖的翘屁股狐狸。
  她伸手一拍,狐狸肉都是热的:“你怎么那么热?”
  司祯明知故问。
  可狐狸觉得自己还有隐瞒的余地:“我,这屋里太热了,太热了。”
  司祯上手拽被子:“那么热你盖什么被子?拿下来吧。”
  她的动作轻缓但不容抗拒。
  整只狐狸都冒出来。
  一只趴下捂耳朵狐。
  司祯:“我的声音有那么不好听?”
  狐狸马上把手放在。
  “我变得不好看了?”
  狐狸眼皮哆哆嗦嗦张开。
  司祯眼含深意:“我现在不想看你变狐狸。”
  床上多了一个人,面颊粉红,嘴唇被咬的鲜红。他眼睛湿润,拉住被子盖住尾巴。
  “胆子那么小?我看你在破庙里,胆子挺大的。”
  佘年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破庙,胆子大,我看?被司祯看到了?
  佘年脑子一团浆糊,连害怕都不会了。
  司祯要怪他吗,要讨厌他吗,要跟他分房睡吗?
  是不是要找新的单纯小狐狸了,他是不是已经不干净了?
  佘年眼睛又淌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