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淙”满脸疯狂:“把他的筋骨剥下来,快!”
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声音近乎变调, 满是贪婪。
陈清衣拿着的匕首所拥有的力量强大到诡异, 她能感觉到在匕首插进佘年心脏的时候, 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被匕首夺走。
她不是力量的控制人, 这把匕首才是。
这把匕首能瞬间破开妖主的防御,力量诡异到不像是修真界或是妖界的神器。
她的师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力量在一点点从身体抽离, 陈清衣的思绪也逐渐变得迟缓,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起来。
听到耳边的命令,她本能就按照这个命令做了。
匕首操控着陈清衣,正要从心脏往全身游走。
司祯的声音隐忍暴戾,直穿陈清衣的魂魄:“你这是找死!”
声音带着雷击声直穿陈清衣脑海, 振聋发聩。
血从耳中流了出来。
陈清衣得到了短暂清明。
她像是遇到了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而去寻求庇护的孩子,本能看向师尊。
可这世上唯一褒奖她认可她的师尊, 如今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样子, 她几乎要不认识。
他的皮下有无数雷蛇鼓动, 眼底带着目标即将达成的渴求, 盯着她手里的匕首。
不, 是她将要剥下的妖主的筋骨。
满天黄沙的背景像是一块幕布,一点点被撕裂,眼前的一切露出它本该有的模样。
大地干裂光秃,满目荒芜凄凉。
她的师尊身后,躺着的是楚漓。
前不久,她因为担心师尊责骂而为他找了个安全的庇所。
现在,这个本该在别处躺着的人在师尊的背后,身上带着符纹光晕。
这个符,也曾出现在她的身上过。
在那个腐烂腥臭的血坑里,他接受雷灵根被引入自己体内。
师尊要把什么引入楚漓的身体里?妖主的筋骨?
短暂的清明让陈清衣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画面串联一线。
如果赛场的一切都是师尊一手布置的,那么她面对一群沙蛇岌岌可危的时候,师尊是知道,她被楚漓推出去挡刀,师尊也是知道的。
可师尊视而不见。
杀了妖主是师尊的命令之一,拿到妖主的筋骨,是为了把这身强悍的筋骨给楚漓?
所以,一切都像司祯说的那样,她的身体里也有符,她身体里的符是用来往楚漓身体内输送自己已经炼化好的灵气。
所以楚漓从不修炼却依旧能有仅次于她的实力。
在镜子里借着司祯的身体所看到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
司祯被逼着保护师弟爱慕师弟,要变成师弟脚底的成仙路,血肉被榨取干净后也依旧要被践踏,永无静好,用无安宁。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也走在那条路上。
在镜中,她可怜过司祯,但现在她觉得,或许是自己更可悲。
司祯尚且能摆脱剑宗的控制,可她现在才拨开眼前一层又一层迷瘴,才看清剑宗光鲜亮丽外衣下那被蛆虫啃至腐朽的内里。
灵力在从陈清衣的身体里抽离,她手中的匕首蠢蠢欲动。
陈清衣蓦然想起曾经师尊说的,她是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可她连刀都不是,只能以身祭刀,为所谓的师弟献祭。
陈清衣觉得她这一生荒唐地可笑。
匕首散发出金色的光晕,继而转成泼墨般的黑。
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帧帧在她脑海里回放。
最开始,她连剑宗的外门子弟都不是,她只是剑宗管辖地中,某个不起眼村子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她需要日日浆洗做针线,把赚到的钱拿给弟弟,供他读书。
母亲说,弟弟是家里唯一的出路,等到弟弟高中了,全家就不用受苦了。
她也曾将希望寄托于弟弟身上,直到她亲眼看到弟弟拿着她浆洗得来的钱,给花娘买了一盒上等的胭脂讨她欢心。
所以在剑宗来村子要“人贡”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在那个罪恶的山底,她成为众多试验品的一员。
她意外被探出了身上微弱的水灵根。这样的灵根无法修炼,但却是其余灵根最好的容器,将其他人吞噬的雷灵根在她身上,竟然安好地被盛放在她的躯体里。
后来,她成了唯一从那个罪恶之地走出来的试验品,得到了宗主的重视,再后来,她成为剑宗首席,宗主姜淙的关门弟子。
于是所有的人都会用那种敬仰的眼神来看她了。
她想,那些每日起早贪黑缝补浆洗一整日,才能换来一顿饭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终于摆脱了母亲和弟弟的控制,她解脱了。
师尊说,宗门倾尽人力物力培养你,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她当然不会也不敢让师尊失望,那是她放在心底尊敬的,给她重生的人,她得把师尊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办好,她想让师尊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就像曾经她的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那样。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口头嘉奖,她会把每一件师尊交代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陈清衣,动手,不要耽误时间!”
因为花音的消耗,他剩下的灵力不多,这次杀不掉司祯也就罢了,妖主的筋骨一定要放到楚漓的身上。
现在楚漓身上的符纹已经变淡,再耽误下去功亏一篑。
陈清衣看着“姜淙”狰狞的脸,慢慢扯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她会修炼了,她变成旁人口中的强者了,有那么多人都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她了。
陈清衣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可是啊,她还是买不起一盒胭脂。
那些她以为已经摆脱了阴影如影随形,没有离开过她哪怕半刻。
陈清衣闭上眼睛,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与里面的力量抗衡。
黑色丑陋的纹路已经爬上了佘年的脖子,他面上露出隐忍的痛苦色。
司祯手里凝着的剑气隐约带着金光,将陈清衣重重扫开,匕首也一同被拔出。
刀离开身体的瞬间,一只浑身暗淡,半身皆是丑陋黑纹的狐狸坠了下来。
司祯红了眼眶,咬牙接住,把狐狸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狐狸的手很冷,带着轻微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司祯连声音都染上了心慌的情绪。
她答应了他会保护好他,是她做的不好,她不应该把他带进来的。
他应该在软塌上盖着尾巴睡觉,乖乖等她回来就好。
小狐狸用眷恋的眼神看着司祯,一双眼睛要拧出水。
他支撑着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身体,仰起头,和她鼻尖相贴。
“我保护到你了。”
狐狸小声说。
带着一种满足,和骄傲。
“上次大比看着你受伤,我的心脏很难受。”
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抱住司祯,贴近她,让她听到他的心跳。
“你受伤的时候,我的心脏被捏住,难受地我想把它挖出来。”
“我当时就在想,下次怎么都不能让你受伤了。”
狐狸用爪子摸摸司祯湿润的眼睛,带着叹息:“我要是再厉害一点点,就好了。”
“这样你就不会难过。”
狐狸拍拍司祯的脑袋,像是每次她安抚他时做的那样,带着乖巧的笑看着她:“姐姐不难过,我一点都不疼。”
司祯没说话,把狐狸往怀里塞了塞,灵力渡进他的身体的同时,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清衣。
不管是陈清衣,还是姜淙,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姜淙”看着陈清衣手里的匕首,声音尖锐,几乎叫喊出来:“陈清衣,你疯了吗!”
“为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陈清衣咧了咧嘴角:“我这一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手里的匕首跃跃欲试要冲出去,给佘年第二击。
陈清衣死死握住匕首,她清楚,这把匕首没有完成剥皮抽筋的任务,是不会停止的。
她在用生命之力燃烧寿命和手中的匕首作抵抗,在“姜淙”暴怒的喊声中,陈清衣把匕首转向自己的心脏,重重刺了进去。
在瞬间,刀割肉的痛感遍布四肢百骸。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种痛苦贴着她的筋骨游走,她能听到刀锋磨骨的声音,也能听到经脉尽断的声音。
不该害司祯的,不该把她当成敌人的……
“你体内有符,剑宗利用了你。”
“你若离开剑宗,可以来找我帮你解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