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导演提前说了一声,在颁奖结果出来后就提前离席了,反正接下来也不会有我们的镜头。”封缙云冲他笑了笑。
一整天都在外奔波,男人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倦怠。
但站在漆黑冰冷的楼道内,他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却丝毫不提自己一路上飞车赶来的事,只是把冻到冰凉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焐热,微微歪着头,看着乔卿笑问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乔卿这才从愣怔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赶紧让开身:“欢迎欢迎!封哥你吃晚饭了没?”
“还没有。”
“我这边也才刚回家,家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乔卿脚步一顿,忽然一拍脑袋,扭头问道,“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封缙云勾起唇:“就咱们两个?今天你生日,不打算再多请几个朋友吗。”
“我的那些老同学和朋友,现在大部分都天天在剧组给我干活,我估摸着他们下班之后应该也不想再见到老板的脸了,”乔卿半开玩笑地说道,还撒了个小小的谎,“至于老满,他最近也在外面出差呢,没空回来。”
闻言,封缙云暗自高兴。
“除了水霖轩之外,我还知道津城有一个地方不错,很适合过生日。”看着乔卿把刚脱下的黑色羽绒服重新穿上,男人又温声提醒道,“对了,记得多穿点,晚上外面很冷。”
乔卿脑海中突然闪过白天制片人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封哥,”他一边反锁家门一边感叹,“将来谁要是能嫁给你,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封缙云安静了两秒,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适合过日子的人,”乔卿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所以以后如果有嫂子了,记得一定要喊我过去吃喜酒啊,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封缙云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站在乔卿身边,很轻地“嗯”了一声,脸上表情如常,却在当事人注意不到的角落,用目光贪婪注视着青年倒映在楼道玻璃窗上的模糊剪影。
比之前瘦了,他在心里叹息。
“剧组工作很辛苦吗?”
“还好?”乔卿边下楼边回答,“毕竟是第一次拍电影,要做的前期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点,但暂时还能应付。今天刚接了一批候选人到基地,准备给他们培训三个月看看……”
封缙云稍慢他一步,也跟在后面下了楼。
虽然男人话不多,但乔卿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回应。
下楼时,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乔卿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勾起了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外面已是深夜,市中心的商业街却依然热闹喧嚣,临近圣诞节,路边的行道树都被挂上了银色的灯饰,亮灯时,宛如千万颗星星洒落枝头。
城市天穹下,就连混沌夜色似乎也被万家灯火驱散,天空笼着一层深蓝色的纱帐,远处的霓虹灯被隔绝在纱帐之外,模糊成一片光晕。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一侧,一边聊天,一边朝着远离闹市区的方向前进,脚下的影子随着路灯的位置不断变换拉长,像是逆时针旋转的分针。
拐过弯,就来到了江边步道。
因为时间比较晚,他们免去了排队的困扰,直接上了船。
“津城还有这种吃饭的地儿呢?”乔卿走近船舱,挑了个窗边的位置落座,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内部很有时代感的民国风装潢,“肯定很贵吧?”
“还好吧。”封缙云望着窗外的江面,视线略有些出神,“主要是景色不错,想带你来看看。”
乔卿也跟着他把目光投向窗外。
夜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城市高楼的灯火倒映在粼粼江面上,像是黑色幕布被划破了一道裂痕,从下面隐隐透出遮掩的亮光来。
“不会有落差感吗?”乔卿收回视线问他。
“什么?”
“不久前还在那种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周围都是各行各业的名人,现在却一下子跑到这种冷冷清清的地方来,不会有落差感吗?”乔卿解释道,“我听说,很多粉丝听完演唱会回家,都会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我倒不会,”封缙云失笑,坦然回答道,“我反而更喜欢呆在这里的感觉。”
他其实想说的是“更喜欢和你一起呆在这里的感觉”。
但话到嘴边,封缙云还是改口了。
他又问:“你有没有听过佩索阿的那首诗?”
乔卿摇头。
“世界是黑夜的墓园,冷漠的月光下,黑的或白的墓碑在生长,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时我想你。
男人支着下颌,坐在顺流而下的江船上,用低沉的嗓音对着眼前的心上人念出了那首著名的情诗。
夜风吹过,悬在头顶的红纸灯笼摇晃着洒下朦胧的红光,隔着饭菜蒸腾的热气,狭窄的船舱像是被熊熊火光照亮。
乔卿垂眸盯着杯中摇晃的灯影,却忽然也想起了一句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余生……
可人生在世,未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
乔卿一贯是及时行乐派的,所以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封缙云,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