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会喜欢她呢?对他来说,她愚蠢无知,莽撞心狠,还忘恩负义,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曾让她陪他修炼百年,如果她听了他的话,族乌们现在还活着。
也许这百年间她会发现真相,知道扶桑神木并不能拯救族乌们,只是族乌们向她献祭的媒介而已。
也许……
这世上没有也许。
记忆中那一张张熟悉,亲切,代表着安宁与归宿的脸庞,再也见不到了。
都怪她!如果她生来完整,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她很想恨些什么来转移一下这种痛苦,但她连个可以去恨的对象都找不到。恨唯一还活着的重光?他照顾她三百年,因为她失去了父母至亲,她怎么去恨?
她唯一能恨的只有她自己。
哭哭停停,一晚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度过了。
天亮的时候,她抬起肿胀的眼,发现手链变白了。
他离开了。
她也该继续还债了。
玄度用神识探查周围,想给朝曦找点吃的,神识探及某处时,他眉头一皱。
另一座石山上,洛洛站在清瑶身边,看着荒芜的旷野,道:“少主,他们都在一起了,我们还在这里看什么啊?回家吧。”
清瑶眼神有些落寞,语调却透着股若无其事的轻松,道:“我就想看看他们是如何相处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洛洛愁眉苦脸:“这有什么好看的?万一被发现多尴尬。”
清瑶低声喃喃:“已经被发现了。”
洛洛:“!”
下一瞬,玄度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玄度问,面色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太高兴。
“关你什么事?这里好像不是你的招摇山吧。”清瑶硬邦邦地给他顶回去。
“离开。”玄度道。
“凭什么?我就不,你待如何?”清瑶挑衅。
玄度眼神一凛。
洛洛忙将清瑶挡在身后,冲玄度叫道:“你想干什么?我家少主可是兵神之女,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看我家主人不打死你。”
清瑶将她拨到一旁,“别拦他。”
她仰头看着玄度道:“你再对我无礼,我就告诉那只鸟,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我陪着你呆在招摇山的。”
玄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清瑶被他看得有些汗颜,但仍执拗地抬着下颌道:“难道不是吗?”
“无赖!”
玄度丢下这两个字,转身消失。
洛洛瞧着清瑶,小心翼翼道:“少主,夫人跟我说,如果你做出不体面的事,让我把你打昏拖回去。”
清瑶恼怒:“你觉得我不体面了吗?”
洛洛瑟缩:“有点……”
清瑶柳眉倒竖,半晌,又泄气一般塌下双肩,低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只是……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就这样回去,只怕心里放不下。我就看看,如果他们终成眷属了,我也就死心了,到时候自会和你回去的。”
洛洛鲜少会觉得她家少主可怜,可少主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真的有几分可怜。
她点了点头,道:“也许这样的事在夫人看来也是不体面的,但我不会告诉夫人。少主也要说话算话。”
“嗯,那当然了。”
清瑶抬头向天空看去,天高云淡,偶有鸟影。
以前看到这样的景象只会觉得心胸开阔,今日看着,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寂寞。
一只硕大的白隼掠过天空,犀利双目扫视四野。
“这么多天了,还没考虑好如何抉择么?”温谨懒洋洋地出声。
决云沉默。
“你不是跟我共享感官么?怎么,那只雌乌现在是什么状态,你感受不到?”
决云正是在担忧朝曦的状态。
主仆契约,仆这一方对主人状态的察觉不会太具体,但能有个大体的了解,比如说她有没有危险,有没有受伤,情绪的话,只有强烈波动才能察觉到一点。
朝曦此刻安全无虞,但他感受到一丝来自于她的强烈的悲伤。
连他都能感觉到,那她本人该有多悲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没有受伤,但强烈地痛苦和悲伤,哎呀,该不会是重光死了吧?”温谨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道。
决云:“……”
“那只雌乌肯定被凤族抓住了,凤族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每天在她面前杀十只乌鸦给她看,所以她才会这么悲伤。”
“你闭嘴!”
“哟,急了?你这不是假惺惺吗?你可是她唯一的外援,结果呢,就因为怕我对你的族群不利,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到处乱逛上。我现在知道那只雌乌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对感情之事,雌性总是很敏锐的,她一定是发现了,你对她的感情,不过如此……”
“我叫你闭嘴!”
“呵,随便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耗得起。哟,前面那些鸟在做什么?比起打架,更像是在交i配啊,你们神鸟族这么随便的吗?青天白日就做这种事?下面那些鸟好像跟你是一个品种?”
决云一惊,将注意力集中在视觉上,发现前面五六只成年角雕正在强迫三只少年期游隼。
“快救她们!”他在意识中高喊道。
温谨只当没听见,从半空中慢悠悠地飞了过去。
“救她们,她们是我的族隼,就算我不带你回游隼族,她们也会带你回游隼族。”决云心急如焚。
“别装蒜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温谨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决云再次沉默。
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权衡利弊。
“答应我两个条件,不伤害朝曦,不伤害游隼族,我就让你搜魂。”只要被搜了魂,他过往的一切都将被温谨知悉,换言之,他神识的存在对温谨来说就不是必要的了,他随时可以抹除他的神识,让他彻底消失。
“你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
“我当然有,如果你可以强行搜魂,也不会等到现在。如果你不答应这两个条件,我宁愿死,也不让你搜魂。”
“我答应了,你就信?”
“诚然你不是个好人,但我觉得你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或许你有你必须要去做的事,但朝曦和游隼族,顶多算是你的部分助力,放过他们,不会影响你的最终利益。所以我相信,只要你答应,你就会遵守承诺。”
“哈!”温谨讽刺一笑,下一瞬,却是猛的回身向那群角雕冲去,道:“成交!”
他杀角雕的动作特别粗暴残酷,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把那三只少年期游隼都惊着了,过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靠过来,试探唤道:“决云?”
温谨转过他那戾气未散,溅满了血点子的脸,冲她们露齿一笑,道:“你们没事吧?”
“幸好你及时赶到,我们才没事。决云,你现在回来得正是时候,快去看看族长吧。”其中一只雌隼道。
温谨跟着她们飞到甘枣山,见山上山下戒备森严,许多游隼在站岗和巡逻,见他们这一行飞来,一个个都目光炯炯地瞧着,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族中发生何事?”决云一直在意识中催问,温谨嫌烦,只得替他问了出来。
雌隼道:“近一年来,角雕族在金雕族的默许下不断地侵占我们游隼族的地盘,两族冲突频发。一个月前,角雕族约族长过去商谈地盘问题,却卑鄙地联合金雕族偷袭了族长一行和甘枣山,虽然最后我们保住了甘枣山,但死了好多族隼,包括族长夫人和你大哥,族长也受了重伤,现在族中主事的是昏姐姐。”
决云如遭雷击,娘和大哥死了,爹重伤,族中死伤颇重,而这一切发生时,他却不在。
说话间,他们已经上了山,一只蓝灰色的雌隼飞了过来,落地化作一名头发呈蓝灰色的英武少女。
这就是决云的姐姐,昏。
她看着满脸血点子的决云,表情平静,问:“怎么了?”
与他同回的雌隼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看来你出去这么久,倒也没有虚度时光。跟我来。”昏转身,大步而去。
温谨跟着她来到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下,化作白隼飞上树枝。
枝上有一座很大的鸟巢,巢中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雄隼。
“爹,决云回来了。”昏站在鸟巢旁,将头探到鸟巢中,轻声对那雄隼道。
族长虚弱地睁开眼,看向白隼。
温谨看着他,没出声,只有决云在意识中失魂落魄地喊了一声:“爹……”
“你在外面的事,做完了?”族长问。
温谨道:“做完了。”
“还走吗?”
“不走了。”
“那就好。”族长合上眼。
昏见状,正要带着“决云”下去,族长忽然又道:“决云,族中没有一只隼因为你羽毛的颜色排斥过你,一直以来,过分在意你羽毛颜色的,只有你自己。”
温谨跟着昏飞离那棵树,在半山腰的树林上飞翔。
“一个月前的那场战斗,族中损失惨重,空着的树和巢很多,你可以自己选一棵树住下来。”昏一边飞一边对“决云”道。
“好。”
昏在一棵树上停下,温谨停在她身边。
“朝曦呢?”昏忽然问。
“她去赤山救金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