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纹丝不动,面色死灰。
栾胜进皇帝寝殿伺候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沈东湛。
书房内,周南如实汇报。
「栾胜进了皇帝寝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周南忙道,「老阉狗一门心思的要夺权,一门心思的要弄死咱们,一人独大,保不齐在皇帝跟前,又要嚼舌根。」
沈东湛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的盯着周南。
「怎么了,爷,卑职哪儿说错了?」周南指了指外头,「您看看这东厂,把整个殷都城闹得……搅得天翻地覆的,到处在抓人。」
沈东湛当然知道,东厂在到处抓人,但锦衣卫不能出手,一旦出手便是暴露了自身,坏了全盘计划。
「栾胜在准备,咱们也别闲着。」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必须确保,那些人的安全,如此才能力挽狂澜。」
栾胜是一人,而对付栾胜的却不止一人。
「爷您只管放心,卑职已经准备妥当,如今就等着宫里的最后消息。」周南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焦灼,「爷,您说栾胜什么时候动手?卑职这都有些等不及了!」
沈东湛徐徐站起身来,「栾胜生性多疑,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迫不及待的尽快动手。一种,是他自认为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另一种,则是形势所逼,他没了退路。」
「老阉狗的退路无外乎是皇帝和太子,如今太子被废,皇帝……」周南顿了顿,「这意思是,皇帝快不行了?」
沈东湛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说得更严重一些。」
「更严重一些?」周南兀自猜测,「总不能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吧?」
周南想了想,这不太可能。
「不对不对,如果皇帝已经死了,定然也是瞒不住宫里人的。」周南摇摇头,「尤其是来日新帝登基,若是察觉皇帝尸身早腐,老阉狗定然无法跟满朝文武解释。」
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若是新帝登基,栾胜执掌大权,为辅政或者摄政王,你觉得他还需要跟满朝文武解释吗?」
「这……」周南俨然说不出话来。
听自家爷的意思是,皇帝多半是已经见了先帝?
「顾西辞临走前留的话,还记得吧?」沈东湛问。
周南登时一拍脑门,当下了悟,「卑职明白了!」
顾西辞说过,现在的皇帝兴许已经成了傀儡,又或者是个活死人,别人的话可以不信,顾西辞的话却还是得再三斟酌的。
这小子,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不做没把握的事。
凡事,皆有疑出。
「皇帝,莫不是已经……」周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东湛没有证据,自也不敢肯定,但心里已经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事实证明,沈东湛已经猜到了边边上。
皇帝,的确快不行了。
而且,就在今夜。
回光返照,忽然间就醒了,脑子特别清醒……
第1320章 朕,早该杀了你
冬日的夜,冷冷清清的,檐下被风吹得四处摇晃的宫灯,落着斑驳的光影,从虚掩的窗户缝隙里,稀稀落落的倾泻进来。
皇帝睁开眼,瞧着坐在床边的身影,初初恢复神志的他,还有些迷糊,瞧东西都有些不太真切,有些朦朦胧胧的。
「栾胜?」皇帝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栾胜当即应声,「回皇上的话,如今都是子时一刻了。」
子时?
「你怎么还在宫里呢?」皇帝问,「怎么还没回去?」
栾胜知道,皇帝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失智的前一刻,「奴才担心皇上的身子,没敢离开宫里,所以在边上侍奉,随时等候皇上的吩咐。」
「嗯。」皇帝眨了一下眼睛,很难得的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栾胜?」
栾胜赶紧将软垫子塞在皇帝的身后,扶着他坐正,「皇上有何吩咐?」
「朕昏睡了多久?」皇帝问。
栾胜笑了笑,「皇上,您只是睡了一小会,瞧,才子时一刻呢!」
皇帝看向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寒意,「可朕怎么觉得浑身发冷,浑身无力呢?栾胜,你还记得答应过朕什么吗?」
「奴才记得!」栾胜报之一笑,「奴才答应过皇上,如果影子不成了,奴才就是您的药引。身为天族之人,奴才自小便尝遍了各种药草,是最好的药人之选,若能为皇上尽忠,才算是物尽其用。」
皇帝伸手,轻轻抚上伤口。
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伤处的鼓胀痛,以及皮肉之下的诡异微动。
眉睫陡然扬起,皇帝不敢置信的望着栾胜,「朕到底怎么了?你对朕,做了什么?」
「皇上要听实话吗?」栾胜问。
皇帝目色微红,「说!」
「皇上已经不需要药引了!」栾胜跪地行礼,「影子已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当下伏在了床边,发髻凌乱,一张满是褶子的脸色,泛着死灰般的颜色,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虚弱的喊着,「你、你说什么……」
「影子死了!」栾胜仍是跪在那里,唇角依旧是惯有的浅笑,「皇上不再需要药引。」
皇帝太清楚,影子死了,意味着什么?
那一瞬,皇帝在栾胜的眼睛里,看到了蓬勃而起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