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她木然地随着人潮走过马路。
  离马路那边越近,她越能看清黑狗的样子。他像狼似的高大,可却极瘦,几乎看得见肋骨的形状,皮毛暗淡肮脏,爪子上沾满泥泞和血迹,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拖在地上,只是在伊薇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微不可查地摆动了一下。
  伦敦街头常有这种流浪狗,没人会把它们看在眼里。
  只是这里离魔法部太近了。太近了。身边甚至还有在部里的电梯中常常打照面的同事不时经过。伊薇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她。假如看到了她,又会不会注意到这只黑狗?
  她屏着呼吸,没有在黑狗身边停留,甚至强迫自己收回了盯着他看的目光,从容而镇定地随着人流,顺着街道朝远离魔法部的方向走下去。
  帆布包里的窥镜发出细微的颤动和嗡鸣,伊薇特知道,黑狗跟上来了。
  不能回头。不能看他。不能被人注意。她觉得自己的脸和四肢一样僵硬,大脑也没办法运转,仅靠着本能才找得着回家的路。她梦游似地走出人潮拥挤的市中心,梦游似地穿过安静少人的麻瓜住宅区,然后梦游似地走进自己公寓所在的大楼。
  黑狗一直温顺地跟在她脚边。狭窄而昏暗的电梯里没有别人,但伊薇特仍旧没有开口,老式电梯启动时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不自觉地使人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她用钥匙开门,率先走进了房间。
  黑狗没有跟进来,沉默地坐在门口的鞋垫上。
  “没关系,”伊薇特低声说。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极了,顿了一下才哑着声音说,“……我自己住,没有别人在。”
  黑狗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走进门来。
  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上锁,伊薇特回避着他的视线,抽出魔杖朝厨房的方向一点,瓷盘和玻璃杯从橱柜中有条不紊地飞出来落在餐桌上。
  “浴室是走廊左边最后一间,我现在给你弄些吃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说,背对着黑狗在厨房捣鼓着什么,发出刻意的叮咣声响。
  黑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朝她指示的浴室方向走过去。
  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伊薇特才恍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头脑一片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刷碗的海绵,右手拿着盛有半块黄油的小碟子,正要把黄油抹到海绵上去。她疲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迟疑地转过身,朝浴室所在的走廊看了一眼。
  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这让她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平底锅里的蛋和培根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摆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里已经注满了冰镇的南瓜汁,伊薇特从衣柜底层找出父亲从前的衣服,用魔杖指挥着它们叠整齐之后,施了个隔空传送的咒语,让它们出现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
  小天狼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抹着黄油的吐司、焦度正好的培根和煎蛋、巧克力坩埚蛋糕,两个玻璃杯里分别装着南瓜汁和柠檬汽水,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糖果和饼干。她好像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伊薇特正在搅拌一个坩埚。明明念一个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要亲自站在灶台前掌勺,坩埚里升起的白色热气挡住了她的脸,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天狼星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伊薇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固执地盯着坩埚里的东西,并不抬起头和他对视。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低声问:“……你刚刚在哭?”
  他的声音低哑而生涩,不知是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语气和眸光一样呆板无神,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抬起手抹掉不断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带着鼻音冷静地说:“现在,坐下吃饭。我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她调成小火,盖上坩埚的盖子,仍旧不和小天狼星对视,匆匆离开了厨房,一边走一边悄无声息地胡乱抹掉眼泪。
  即使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废墟,用魔法来收拾整洁也用不了三五分钟,更何况只是打扫一间不常用的客房。但伊薇特足足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才重新回到餐桌边,坐在小天狼星对面。
  桌上的食物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小天狼星正在谨慎地品尝来自麻瓜世界的柠檬汽水。他抬起眼睛看向伊薇特,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是彤红的,但显然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正在用那双含着水汽的蓝灰色眼睛和他对视,目光平静、决然而勇敢。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我需要进入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直截了当地说。
  “我明白了。”伊薇特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我可以给弗立维教授写信,允许我从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借几本外面没有的书。我需要的书都是珍贵的孤本,为了慎重起见,与其用猫头鹰邮寄,我愿意亲自去取一趟。”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必帮我的。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为难吗?伊薇特愣了一下。她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为难。她只是想要尽力达成他的心愿,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