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事情可就大条了。
哪里会有人主动割自己的本命蛊给人治病的?!蜜娘多数是被人胁迫才如此的!幸好蜜娘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将此等催心裂肺之事都忘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但愿她永远都别记起来!
如今蜜娘隐了身份在歇芳楼做教习娘子,陛下也隐了身份去歇芳楼喝茶听曲儿,他们是互相没认出对方来,听蜜娘的意思,她被陛下伤透了心,对情爱之事兴致寥寥,蛮蛮告诉她大概怀孕有机会恢复本命蛊,蜜娘现在的意思是只怀孕不要男人,这不是巧了吗?!这个人还得是陛下才行!
孟放在房内踱来踱去,父亲怕他猜出陛下的身份后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怎么会呢!事关蜜娘,他再小心不过了,没有什么事能比蜜娘的生命更重要。若蜜娘恢复身子的契机真在陛下身上,他少不得要从中推波助澜一把!不过依蜜娘对陛下的讨厌程度,还不能把金公子真实身份告诉她,他少不得从二人身边周旋。
孟放一念起,自觉天地宽。
上阳宫内,辛励看着面前的数个花灯,不由揉了揉额角,他冷眼瞧了片刻道:“朕要最好看的花灯,你们送上来的是什么?”
地上跪了几个臣子,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真的是……
辛励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众人这才惊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忙不迭的告退!
辛励看了看那些灰蒙蒙的花灯,从中挑了一个样式精巧的,他命人备了颜料,自己调了几样后开始涂涂画画,半晌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出色彩,但依他以往作画的经验,应该大差不差,于是他搁了笔,去了歇芳楼。
歇芳楼内灯火彻底不歇,伙计见财神爷来了,立马告知了孟瑶华,孟瑶华此刻正好在听风阁歇息,闻言之后梳妆打扮起来,盖因金公子每次来歇芳楼十有八九是找她唱曲的。
果然,片刻之后,夏禾匆匆来报:“主子,金公子请你去天字一号房说话。”
孟瑶华内里穿了束身的衣裙,天气热了,她只在外面披了一件红纱,雪白的香肩被轻纱笼罩着,婷婷袅袅,十分秾丽,像一支摇曳在晨雾中的红牡丹。
她在外面敲了敲门,里面那人慵懒又矜贵的开口道:“进!”
孟瑶华抱着琵琶走了进去,辛励蓦然抬头一看,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半晌后,他复又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将身侧的一件大氅丢过去,冷然道:“披上,有伤风化。”
“……”孟瑶华瞬间无语,她怒起,柳眉倒竖道,“放心,我不勾引你!”
她若隐若现的香肩与傲然双峰在辛励的脑海里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他默了一下,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他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花灯来说道:“好看吧,我的花灯!”哼,这不比孟放给她取来的那只花灯漂亮多了,尤其是上面还有他的墨宝!
孟瑶华讶异了一瞬,他手中的花灯样子蛮精巧的,只是上面涂抹的花花绿绿的糟/蹋了花灯本来的模样,于是她实话实说道:“灯是好灯,不过……”
“什么?”辛励期待她后面的赞叹与羡慕。
孟瑶华及时刹住舌头,她细心的问道:“上面的画是你画的?”
“你就说好不好看吧?”辛励没否认也没承认。
“你……喜好狂野的画法?”孟瑶华尽量委婉的问道。
辛励面色一僵,他不确定的低头看了两眼,喃喃道:“不好看吗?”
他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失落的垂着,让人心中生怜。
孟瑶华披上那件鹤氅,将他手中的花灯接了过来,她命夏禾取来笔墨颜料,她从中简简单单勾勒了几笔道:“好看的,只是颜色染深了,我重新用水墨晕开些就好了。”
辛励垂眸看她一笔一划的勾勒着,他的眼睛竟也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许颜色,他的心底掀过层层惊天巨浪,忽然他低声说道:“别招惹孟放,他不适合你。”
孟瑶华笔下一顿,她当然知道啦!那是她哥!只不过,想要解决本命蛊的事,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攻略眼前之人。其二,用她哥的身份做幌子,暗地里找别的男人,不过依这人的疯批程度,怕是不会饶了她!
思及此处,她叹了一口气回道:“生计罢了。”她手中的笔继续勾勒着,一盏花灯在她的笔下化腐朽为神奇,她放下笔灿然一笑道:“这不就好了。”
辛励绝丽的桃花眸子染上一丝丝笑意,他掏出一只粽子来递给孟瑶华道:“吃吧,奖励你的。”
孟瑶华简直怕了!虽然本命蛊没有提醒她,但她真的不太敢接他给的吃的,这毒夫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的鹦鹉还哑着一个呢。
辛励又掏出一只粽子,自己剥开旁若无人的尝了起来。
孟瑶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掏出了银针,当着辛励的面验了毒。
辛励见状嗤笑一声道:“皇帝老子都没你活的仔细。”
孟瑶华:“……”你倒是去毒皇帝老子一个试试啊!而后,她见银针无变化,亦将粽叶剥开吃了起来,嗯,不太甜,她很喜欢!!这厮总算做件人/事了!
第16章
窗外夜色朦胧,月光温柔的轻洒下来,该喧闹处且喧闹,该静谧处且静谧。
一颗粽子吃完,辛励净了手,他指着那盏花里胡哨的花灯对孟瑶华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盏花灯,送你了。”
“哎?”孟瑶华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心道:这人又在憋什么坏?!
辛励见她那副模样,强自辩解道:“只要你不招惹别的男人,我又何必做恶人。”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道:“金公子,我有自己的生活,并不附属于你。如果可以你来歇芳楼喝杯茶,听我唱两首小曲儿,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的。我的声音很像阿妧姑娘,但终究不是她。希望你能明白,阿妧未曾背叛过你,我也从没对你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我与阿妧是不同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人生阅历,愿金公子能够分清现实。”
辛励身子一滞,潋滟的桃花眸子寂静冷清的望向窗外的弯月,良久之后他回应道:“卿无罪,怀璧其罪。”
孟瑶华转头看着他,从衣袖中拿出大量甘草一口吞下,她笑着递给他一张白纸,上面写道:“我的声音不像她了,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随后,她喉咙发干、发痒,不由自主的咳嗽干呕起来。
她将身上的鹤氅扯下,一路咳嗽着回到听风阁。
辛励怔怔的回过神来,夺门而出:“沈蜜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傻眼了!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她是歇芳楼唱曲儿最出色的教习娘子,说把自己毒哑就毒哑了?她怎么下得去手?!
“沈……”辛励一句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被关紧的房门无情的挡在门外!
孟瑶华快速的躲在里间,她依旧大声的咳嗽着,咳了大约一刻钟,然后悄咪咪低声问夏禾道:“他走了吗?”
夏禾忙摆了摆手,表示没有。
孟瑶华示意夏禾将他放进来,桃枝按之前商定好的,假装跑出去请郎中前来,蛮蛮双手叉腰怒斥道:“金公子,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吧!我阿姐哑了!再也碍不着你什么了!你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就请你速速离开,别再来碍我们的眼了!”
辛励手里提着那盏花花绿绿的灯,他垂眸手足无措的对孟瑶华说道:“我前来只是为了给你送一盏花灯。”
孟瑶华默然,他这盏灯不是送给她的吧,而是透过她在怀念着什么人。
蛮蛮此刻作为孟瑶华的嘴替,不由呛声道:“你不出现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善意了,真的,金公子。”
孟瑶华在屋内不停的咳嗽,夏禾端了温水来喂她喝下,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喉咙里仿佛坠了铅块,声音嘶哑无比的说道:“你……走……吧!”
辛励双目震惊太过,他握住她的双肩颤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啊?这是从何说起呢?
辛励直起身来,披上鹤氅,将亲手带来的花灯又提了回去,他的脸上露出孤清又坚决的神色,扫了榻上不停咳嗽的人一眼:“我明白了,你等着。”话音刚落,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瑶华眨了眨眼,从榻上坐起来,也不咳了也不喘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满面冰霜的走了出去,直至他出了歇芳楼,她才问道:“他什么意思?”声音里哪有半点沙哑,依旧甜糯如初,她刚刚不过使计骗他一下,让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
这样,自己既不用应付他又不用担心别人,两全其美。
孟瑶华被辛励那句“你等着”,惊住了!自己的声音不像阿妧了,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执念该消散了,从此之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结局,他让她等着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她才不等呢!
思及此处,孟瑶华踏上木屐忙低声对夏禾和蛮蛮说道:“咱们赶紧溜吧!我感觉他话里有话。”
二人亦点了点头道:“我感觉也是。”
正当三人准备开溜之际,听风阁的门从里面打不开了……
“哎!外面当值的伙计是谁?”夏禾提声喊道。
“沈娘子,我家主子去请郎中了,在此期间,属下当竭尽全力保护好沈娘子的安全!”外面传来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
孟瑶华闻言怒啐一下,呸!她这算不算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难道她刚刚的行为让那人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愧疚之情了?别啊!
郎中一来,她刚刚的戏不就全白演了吗?!
孟瑶华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跳窗户的心都有了,不过她这是三楼,跳了等于寄了,她的老天爷!
她含恨!没错!她含恨吞下一枚极苦的药丸,这下她是真的要哑几天了,孟瑶华内心十分悲愤的想。
她重新躺在榻上,生无可恋,甚至眼角溢出点点星光,那厮跟她八字犯冲是吧,遇到他,她简直霉神附体!
半个时辰之后,辛励风风火火的拎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进门来,他单手一指榻上的孟瑶华,对老者说道:“有劳了。”
那老者致仕前是太医院的院正,没想到他到颐享天年的年纪了,还会在三更半夜被当今圣上亲自从被窝里薅起来,为一个民间女子瞧病,他颤巍巍的看了那妙龄女郎一眼,粉面桃腮,国色天香,就外貌而言确实与当今圣上很般配。
他见圣上如此焦急的模样,自己亦带了十二分的慎重,静静地为那女郎诊脉,片刻之后,他将望闻问切的流程走了一遍后,给那女郎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嘱咐女郎先吃几副药观观后效。
辛励将人拉到一旁暗中问道:“老太医,蜜娘的喉咙如今是何模样?可能恢复?”
老者恭敬回道:“应该问题不大。”
辛励得了准信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放老太医离开了歇芳楼,而后他站在榻上对孟瑶华道:“放心,你哑不了。”
孟瑶华:“……”她需要对他说声谢谢吗?!
一翻折腾之后,辛励看着孟瑶华吃下药之后,这才放心离开歇芳楼。
端午之夜有几分凉爽,鹤氅的系带被风吹的飞扬起来,辛励沉默的行走在御街之上,一股不属于他的馥香从他的鹤氅里钻了出来,直直的勾入他的鼻间,搅得他心头升腾起一丝类似愧疚的情绪,他难得自我反思道: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他回到上阳宫,书案上摆着被她涂涂画画的花灯,他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分色彩,在周围一片灰蒙蒙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山是青的,花是红的,春天是热闹的,带着几分浓郁香气的,他叹了一口气拎起玉笛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能听懂笛声的,只有窗外的月色。
半晌后,他将心底这抹挥不去的愁思归为愧疚之情。
此时,孟瑶华已经沉沉入梦,梦里是一片铁马冰河,冷冽肃杀之气弥漫整个梦境,然而她仿佛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不停地向前奔跑,一步也不敢停歇!但恐惧和杀机依旧紧紧的迫她而来。
腾的一下子,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明明她从小在南疆落月城长大,怎么会梦到北疆的寒天?果然还是《凉州词》唱多了。
弯弯明月挂九州,楼里歌舞已歇,夜幕静谧,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窗边摆着的一柄竹笛,不禁想起了那人的笛声,她仿佛能在那笛声里寻到落月城的模样,她起身下榻,拿起笛子来到院子里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依旧是那曲《折柳》。
之后的几日,孟瑶华老老实实吃药,其实她的嗓子早就好了,但她依旧选择装作还略带沙哑的样子,故意与她以前的声音区别开来,听着大抵不像阿妧了即可,她扬眉笑着对辛励说:“这样就好,我很满意,多谢金公子请来的神医妙手回春了。”
她讲话的声音较之前低哑了几分,在辛励听来却异常刺耳。
但是她笑起来又很开心,不像为声音苦恼的样子,大抵她觉得终于可以摆脱他了吧,辛励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了,她满意就好。
是夜,上阳宫内,辛励手里拎着这世间最极品的九酝春,吨吨吨的往喉咙里猛灌,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属于他的那朵花永远凋零了,再不会盛开。
如果……当初,他能死在奇毒之下,倒也不必像如今这样柔肠寸断,而后他又唾弃自己的懦弱,阿妧用命换来他的命,不是让他自暴自弃的。
九酝春被他喝了一坛又一坛,到后来他不是睡着的,而是醉死过去的。
次日醒来,辛励头疼欲裂,早朝也翘了。
十六眼巴巴的守在他身边,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撒手人寰了。
辛励喝完药之后,靠在御榻上醒神,半晌后他出声问道:“怎么不在夫子那里听讲?”
十六闷声闷气道:“皇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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