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上是刀戈交错的铿锵声,而身后是衣料摩挲的细碎声,段延亭的手刚攀上裂缝的石壁上,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就油然而生。在这股说不清的异样情绪下,他本能地回过头看向瞿家主——装着那截指骨的盒子被人轻轻抛起,不受任何力量控制地朝灵脉的方向落下。
段延亭本能地伸手去够,万幸他反应还算及时,总算将那个盒子抓在了手中;然而因为注意力全在那个盒子上,等他回过神时连落脚处都没了,于是等待他的便是无尽坠落。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在身体的踩实感失去之后,五感便被无限放大。段延亭能做的只有抓紧手中的东西,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瞿家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本该装在盒子里的指骨。
段延亭被瞿家主算计了。
“这个老狐狸……”
这是段延亭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双眼所能目睹到的便是瞿家主嗤笑着松开了手中的东西,然后瞿家主的脸便随着他的坠落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清。
在快速的坠落中,段延亭下意识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用匕首插在一侧的石壁上当做缓冲。利刃划破石壁,卡进石缝的瞬间因为所承受的重力又往下滑了一段距离,不过还是堪堪停住了。
段延亭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结果听到极细微的“咕咚”声,回头一看那截指骨居然已经掉到了灵脉中了。
指骨不大,但是掉进灵脉的时候,就好像滴进清水中的墨那样一瞬间晕染开来,将周围澄清的灵脉染黑。
不能让它再继续留在灵脉中。
灵脉的灵气充沛至极,直接进入可能会让他的经脉承受不住,可段延亭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再这么下去,事情恐怕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握紧匕首的手松开,段延亭义无反顾地选择落入灵脉,将那个指骨从灵脉中捞起来。
灵气起初进入经脉时的感觉是温暖柔和的,但随着经脉中的灵气越来越多,段延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经脉涨得发疼,甚至开始出现了裂痕,浑身上下都是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可他最先要处理的是这截指骨。
他泡在灵脉中,仰头看着裂缝的入口处,思索着自己上去的可能性。视线游离间,他突然在余光里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身形,五官正是阿磐的样貌。兴许是灵脉中的灵气太足,她才能借助这里的灵气直接显露出身形。
阿磐满脸焦急,似乎是想伸手将他从灵脉里拽出来,可惜现在的她还是虚影,根本就无能为力。她看段延亭还捏着手中的指骨不放,实在担心他丢了性命,焦急道:“段延亭,把这个指骨扔到磐世镜里!我把你拉到镜子里的小世界中,再这么待下去你迟早会没命的。”
原本难以处理的事情有了结果,段延亭松了口气,等回过神来时,才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已经因为过于充沛的灵力出现了皲裂一般的血痕。与此同时,灵脉中还残余的魔气犹如贪婪的吸血虫一般,顺着他皮肤表面的伤口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并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
段延亭晃了晃因为疼痛而有些发昏的头脑,果断地将指骨丢进了磐世镜中。然而在他刚准备进入磐世镜时,原本平静无波的灵脉突然形成了一个漩涡,将他蛮横地往灵脉深处拽。
灵气的暴动导致阿磐凝实出的身体被破坏,她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身体的稳定,结果一抬眼就发现段延亭已经快被卷到漩涡的最深处了,甚至还被呛了几口灵脉中的水。
“段延亭你快清醒一点,别晕过去啊!”
“段延亭!!!”
阿磐的呼喊声越来越遥远,被灵脉的水声彻底掩盖。在不断漫上来的水声中,段延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如同打鼓一般越来越急。密集的“鼓点声”越来越快,在快到几乎达到某一个巅峰时,却因为某个声音戛然而止。
“——师弟。”
这句声音拨开了汹涌的水声,也平复了他快到不可思议的心跳声,让他的世界一点点趋于安静。
段延亭就好像碰到了水上的浮木,寻找到了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在那些令人头疼欲裂的声音过后,可怕的寂静向他袭来,连带着他的意识也被一并消磨在这片死寂中。
…………
打破段延亭寂静世界的,是衣料的摩挲声和几人的低声交谈。
段延亭的意识并没有那么清晰,所以他第一感觉是靠在了很温暖的地面上,可他的脚却没有落到实处,而是有节奏地晃荡着。
他眉心蹙起,寻找着将自己从寂静的世界中挣脱出来。
让他安心的“陆地”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动作,停止了移动,因为恰好两手架着他的腿弯,只能试探性地轻声问:“师弟,你醒了吗?”
“什么,段师弟醒了?”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惊喜地停下了脚步,朝他的方向簇拥过来,可又怕惊到段延亭,便重新压低声音。
“真的醒了吗?你可别看错了?”
“怎么可能?我刚刚还看他的手动了一下。”
“唉呀别吵,段师弟现在身上都是伤。”
“……”
段延亭终于睁开了眼睛。
原来模糊意识间感受到的“陆地”正是燕炽的背。段延亭正伏在燕炽的背上,被他背着往某一个方向走,而段延亭身上的衣物也被人刻意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物,避免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