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任由他动作,观察到李仙客的脸上并无痛色,当即笑了起来,颇有些释然狡黠的意味:“李师弟,我们最近应该是闲不下来了。”
“什么意思?”
燕炽只当没看见李仙客警惕的表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他解释清楚。李仙客在听的过程中眉头一直紧皱着,这一回不用燕炽说,李仙客就主动接下了协助调查沾染魔气的弟子的任务,不由苦笑道:“我分明是个剑修,怎么感觉自己跟大内总管似的。”
燕炽瞥了他一眼,使唤起人来心安理得很:“去吧,李公公。”
李仙客:“啧,知道了燕公公。”
…………
段延亭见到离鸾时,她正在努力克制怨气对自己理智的侵蚀,白皙的半边脸上都被黑漆漆的怨气留下的痕迹。
段延亭只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来了,然后刻意移开视线,给离鸾收拾一下的时间。
离鸾一顿,将长满黑色痕迹的侧脸转了过去,用垂下的长发挡住侧脸,面无表情地说:“你找到导致赤枫城被屠的凶手了?”
段延亭在心中猜测瞿家主多半就是罪魁祸首,但他没有确切证据直接指向瞿家主,便实话实说:“目前查出来与瞿家主有关,但还不能直接证实这点。”
离鸾靠着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知道了,我会去盯着瞿家主的。”
“不过如果我先一步找到证据,我会直接杀了瞿家主。”她说完这句话,便抬头看着段延亭道:“关于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瞿家主为取灵根谋人性命,再加上离鸾是现如今最大的苦主,段延亭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唯一希望离鸾不要伤害瞿昔年。
“我杀他做什么。”离鸾嘴角扯出一抹又是讥讽又是苦涩的笑容:“我与他好歹曾经是朋友。在发生那么多事后,至多如今只会把他当做陌生人,还不至于杀之而后快。”
因为不需要她动手,瞿昔年身上的死气已然预示着他的生命期限。
离鸾将这句话压下喉中,然后看见段延亭将两本书册递到了她的面前,不由诧异地挑眉:“这是什么?”
“一本是消除控制怨气的术法,另一本是适合鬼修修炼的术法。”
这两本是段延亭这段时间在祁凛山的藏书楼里找治疗段轩时嗓子时,顺带留心找到的。因为藏书楼的书不方便外借,他只好废了些功夫将这两本书的内容誊抄出来,又因为诸多琐事困扰,直到今天才将这两本书带来。段延亭做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为离鸾留一条后路,让她不至于因为复仇落得个魂飞魄散的悲惨下场。
“你若是想要在报仇之后忘却前程,重新生活,那就只看第一本。”段延亭嘱咐道:“若不愿意,那就以第二本为主,第一本为辅,痛痛快快地过好这一生。”
离鸾看着段延亭手中的书册,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为她考虑到这种程度,神情复杂道:“你不必待我这么好,不值得。”
她早已做出为了复仇豁出性命的觉悟。
段延亭看不惯离鸾如今自轻性命的态度,强硬地将这两本书塞进她的手中,郑重道:“若赤枫城无事,你本该是下一任赤枫城城主,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接受世人敬佩的目光,而非像现在这样只能躲在阴影处行动。这不是我认识的离鸾,也不该是你最终的结局。我还记得你当初见到我们时的模样,所以不要自暴自弃,在报仇之后多为自己想一想,”
离鸾看着手里的书,黑白分明的眼睛居然泛出了一点水光,但她只是低头让垂落的头发遮挡住她的脸,在抬眼时神色温和了许多:“谢谢你,我会记住你说的一切的。”
说完,离鸾将两本书珍重地收了起来,下一秒便消失在了段延亭面前。
段延亭望着离鸾之前待着的地方,突然想起初见离鸾时她笑靥如花、天真无暇的模样,总觉得有种世事无常的唏嘘之感。与行磊和林如钦比试交手的晴日仿佛还在昨日,然而林如钦放弃修士身份成为魔修,行磊几经生死;秦掌门在宗门大比前还曾和燕炽谈笑过,现在覃天门的掌门早已变为了文鹤;至于他和燕炽原本也都对彼此心存疑虑和误会,若非有磐世镜的存在,还不知他们现如今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上一世为天劫者时只有这一个身份,也不必考虑人与人关系之间的变化,所以即便活了百年也依然像只活几年的人一般无趣单一得很,哪像如今懂得了悲欢离合,也知道了情爱欲念,彻底从曾经的仙人变为了凡人。
但段延亭不觉得自己是在堕落,反而心甘情愿。
遥想他当初是为了重新回归上界拼命修炼,那现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什么,段延亭突然感觉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响起了他最为熟悉的声音——天道,他却因为许久未曾听见那个声音竟然感觉有点陌生。更奇怪的是,段延亭莫名觉得这段对话是他过去曾经听到的,而非是天道现在对他说话。
“你已经沾染了凡人的欲念。”天道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平静严肃,但如果仔细听是能听到他语气中隐藏的愤怒和不满:“我会给你惩罚的,你最好把你在凡间的这十年的欲望遗忘,否则你就没资格成为天劫者了。”
“那就不回去了。”
段延亭听见过去的自己坚定道:“我没法忘掉这些,已经不适合天劫者的身份了。既然我已经陷入凡世间的情感和欲望中,还请您让我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