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也无人能看早春寒日的满树繁花了。
因为赏花人和造花人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燕炽看着梦境中的那一树纸花无人问津,最终在日复一日的打湿腐朽中,一点点地衰败回原先毫无生机的枯树模样。
最后,一场雨彻底将树上残存的纸花打湿,将一切都打回原形。
雨稀稀落落地下,很有春雨绵绵的特点。
燕炽站在蒙蒙雨雾中,下意识抬头,感觉眉心都被雨水溅湿了。微暖的风轻轻拂过他的眉心,像是要将他眉宇间紧皱的愁绪吹散。
可是怎么会感觉到风?现在不是梦里吗?他不由在心中疑问,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温声耳语:“燕炽。”
燕炽眉心皱了一下,没能醒得过来。
对方顿了顿,在确认喊他“燕炽”没有用时,迟疑了片刻,才道:“陈栖谷。”
燕炽骤然睁开双眼。
他惊愕的眼眸和段延亭清透的眼眸对上,眉心处抵着的,是段延亭因为因为晕染了雨后的湿气而冰凉湿润的指尖。段延亭以为燕炽还没睡醒,故意手指用力在他的眉心又戳了一下,笑着道:“师兄若是困就去榻上睡,在这里睡算什么意思?”
燕炽只是眼眸沉沉地盯着段延亭,抓着他的指尖问:“你怎么会知道陈栖谷这个名字的?”
这世上只有那个老翁知道他的本名,其他无论任何人一概不知。
“你先跟我来。”段延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着燕炽来到了他的院落处,指着院落前的那一树繁花道:“师兄你看。”
燕炽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那棵树上居然开满了花,而那些花并未在雨水的摧残下有半点颓靡之态,反而因为沾染了水之后颜色更深,更艳丽了几分。
他随手捞起放在一旁的雨伞,走近才发现树上并非真花,而是绢花。绢花上晕染出一片墨色,燕炽下意识用灵力将其中一朵绢花取下,细细观察绢花上的墨迹,只可惜上面的字已经被雨打湿了,完全辨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愿事事如意,岁岁无忧。”
这句话让燕炽僵在了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下意识将手中绢花握在了手心,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容:“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因为以前有人和我说过。”段延亭将他手中的绢花拿了出来,偏过头笑着说:“是一个叫陈栖谷的小孩告诉我的。”
燕炽僵直着身体任由他动作,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反反复复地打量着他,眼中惊疑不定,最终盯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段延亭已经做好了坦诚的准备,干脆道:“你幼时遇见的那个老翁就是我。”
“这怎么可能?”燕炽皱起眉头,段延亭分明年纪比他小,怎么可能——等等,难不成段延亭是夺舍不成?
“不,我只是记得前世的事情。”段延亭听见了燕炽的心声,及时地给他解惑:“你那时见到的是前世的我伪装的模样。”
燕炽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跟段延亭说,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句话,声音略带委屈地说:“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没有回来。”
段延亭鲜少见到他这般模样,想起幼时燕炽乖巧机灵的可爱模样,不免心软了几分,解释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但我当时的身份不好和你有过多牵连,只能食言。”
“那你之前是什么身份?”
段延亭本来只是打算告知燕炽幼时遇见的老翁是他,可现如今燕炽都已经这么追问了,他也不好再隐瞒下去,索性将自己前世是天劫者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燕炽。从他初见燕炽的想法和情形,到后来他看着燕炽等了他一晚,最终跟着山主离去的全部过程都告知了燕炽。
在燕炽若有所思的聆听和段延亭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外面的雨最终停下了。
燕炽望着树梢绢花上缀着的水珠,神情有些不明情绪。从段延亭的视角来看,他总觉得燕炽不是在看花,而是在看天空。段延亭能感受到,燕炽在得知他是老翁时,惊讶之余是有重逢的喜悦和感慨的。不过随着他的描述,燕炽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越来越沉郁,最终在段延亭将全部的事情讲完后,他听见燕炽问:“你是说天道一直关注着我,还特意让你护着我避免我死亡?”
不知为什么,段延亭心脏跳得很快,因为燕炽现在的心声很乱,很多声音混杂起来,他根本就听不确切燕炽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太多不同情绪的声音像一团乱了章法的线团,怎么也理不清。但在这些嘈杂的声音过后,有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带着格外强烈的情绪:“那为什么要把我拖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我在对这个世界产生眷恋后,又去伤害我在意的人和事?”
燕炽不是死后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而是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稚童。
现如今段延亭告诉他的一切,让他很难不怀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燕炽这头心情复杂,思绪收回时却见段延亭愕然道:“师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以前只觉得燕炽的一些常识和观念和现如今的修仙界不同,但完全没想过燕炽居然也有前世的记忆,甚至他的前世还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并非这个世界……那燕炽到底是来自哪里?